小说《缘为兵》【三四三】葡萄架下沏茉莉

小说《缘为兵》【三四三】葡萄架下沏茉莉

小说连载《缘为兵》（初稿）未完待续

图/文：梁佛心

陆军璞小的时候儿，家里有三个在空军部队的亲戚，而且都是开飞机的。怹是陆军璞的二爹和他的二舅、三舅。

陆军璞的二爹来他们家的时候儿很少，因为怹在沈阳，只有探亲的时候儿，才能回北京。可是，怹却很少休探亲假。他的二舅和三舅来的勤一点儿，因为怹是北京空军的，机场也在北京。机场有挎子，有时候儿，开着个挎子就来了。

——“挎子”是北京人的叫法儿，就是那种边三轮儿摩托车，或是叫侧三轮儿摩托车，也有叫挎斗儿摩托车和三轮儿挎子的。

那个时候儿，陆军璞他们家住在北京市宣武区的棉花地。在他们住的那个院子里，一到天儿热的时候儿，老北京四合院儿里的三大件儿——天棚、鱼缸、石榴树，一样儿都不少。还有一棵高高大大的核桃树，听老街坊们说，这棵核桃树跟他们院儿的老房东同岁。

院儿里搭着天棚，天棚是用很长的大竹竿子架起来的，比房檐儿还要高出一大截子，天棚架子上爬满了葡萄秧子。

他们院儿里有两棵大葡萄树，这两棵葡萄树有多大岁数儿，没有人说得出来。反正是可着整个儿北京城，凡是我去过的地方儿，公园儿也好，大宅门儿也好，王府也好，大饭庄子也好，都没见过长得那么粗壮的葡萄树，也没见过长得那么长的葡萄秧子。

天儿热了，天棚搭起来了，葡萄秧子扯满了大天棚。大天棚架子上的葡萄秧子，没几天儿工夫儿就长满了葡萄叶儿。随着天儿越来越热，葡萄叶儿也越来越茂密。由于天棚比房檐儿高出一大截儿，所以，风可以吹进院子，而炙热的太阳却被茂盛的葡萄叶儿挡住了，天棚下边儿满是阴凉儿。

这时，院子里的女人们就都来到了天棚下边儿，摆上个小饭桌儿，沏上一壶茉莉花儿，坐在小板凳儿上，或是小马扎儿上，一边儿聊着天儿，一边儿做着针线活儿。

陆军璞的奶奶一天到晚都在忙。忙着做衣裳，忙着缝补衣裳，忙着打袼褙，忙着纳鞋底儿。一家子人的鞋底儿都是奶奶纳的。陆军璞的奶奶还是街道上的治保主任，街道上的那一大摊子事儿也够怹忙活的，没有闲着的时候儿。所以，陆军璞从不识闲儿的奶奶也最见不得陆军璞闲着，只要看见陆军璞没活动着，就得给他派点儿活儿。

小军璞还没上学，家里淘米、和面、择菜、洗菜、刷碗、扫地、擦桌子什么的这些活儿，就已经都是他的了。刷碗不仅要刷吃饭的锅、碗儿、瓢、盆儿，还得刷茶壶、茶碗、茶盘子。扫地不仅要扫屋里的地，还得扫院子里的地和大门道的地。擦桌子，不仅要擦吃饭的桌子，还得擦八仙桌儿、木床头、椅子、箱子、柜橱儿、窗户和大座钟的钟罩子，反正是能看得见的物件儿都得擦。

陆军璞到了该上小学的岁数儿时，做饭、炒菜、洗衣裳、绗被卧就都会干了。绗被卧是北京话，也就是缝被子。

那时候儿，天儿暖和以后，棉被卧盖不着了，陆军璞他们家就开始拆洗被里被面儿了。被里被面儿晾干了以后，就在天棚底下铺上一张席子，陆军璞的奶奶就让小军璞跟怹一块儿做被卧。

祖孙俩先在席子上铺平被里，把比被里小一些的棉花套铺在被里上，把比棉花套更小一些的被面儿铺在棉花套上。都铺好了，再把铺在最底下的被里的四个边儿都抻一下，必须抻的四边儿平行。这个抻的环节很重要，不然的话，绗出来的被卧就不伸展。之后，把背面儿胡噜平喽，兜起被里的四个边儿，和被面儿的四个边儿搭上茬口儿，再把被里的四个角儿窝好，就可以一边儿往里窝着被里的毛边，一边儿绗被卧了。

把这些都铺摆好了，起先是奶奶教着小军璞绗被卧，后来小军璞学会了，绗被卧的活儿奶奶就都交给小军璞去干了。这时候儿，小军璞就学着奶奶的样儿，开始穿针引线，戴上专门儿给小军璞使用的小顶针儿，一只小手儿捏着绗被卧的大针，由被里压着被面儿的搭口儿那儿，从上往下斜插进棉花里，试探着进针。另一只小手儿伸进被卧底下，托着被卧，感觉着针尖是不是探出了被里。那时候儿，在这个环节上，不小心扎着小军璞的小手儿的事儿是常有的，不新鲜。然后，再凭着感觉，把绗被卧针挑起来，开始向上斜插进棉花里，还是试探着进针，直到针尖从被卧上边儿再钻出来，算是绗完了这一针。

绗的时候，线要藏在棉花里，露在被里被面儿上的针脚，一要小，二要匀，三要直。绗过几针以后，把绗被卧的线抻直就行了，但是不能把线抻得太紧。接着再往下绗，先绗四个边儿，后绗当中间儿。都绗完了，拍打拍打叠起来，收进樟木箱子。等到天凉了，再从箱子里往外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