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特产
上大学的时候,每个学期返校前我都发愁。因为到学校之后,别的同学会带来家乡的特产让我们品尝。
四川的同学会带来腊肠,贵州的同学会带来腊肉,新疆的同学会带来葡萄干,山东的同学会带来苹果,陕西的同学会带来柿饼,北京的同学会给我们带果脯......,最让我喜欢的是云南的女同学,她会给我们带白纸包的云烟,据说,这个烟都是内部品鉴的非卖品。
我只能两手空空。
不是我小气,也不是我偷懒。当时我们家去学校还是挺方便的,晚上家里人给送上船,第二天下午便到了南京,一趟公交车就到了学校附近。就是拿几个大包小包的都不是问题。
遗憾的是,我没得拿。
家里的枣没有别的地方好吃,家里的香瓜都没有别的地方甜,梨和苹果好像都没有。松竹梅岁寒三友,桃李杏春风一家。我仅仅知道这两句话,松竹梅都有,但是不成气候,桃李杏三样,我只分得出桃子,我一直不知道杏与李子的区别。
特产,真的是让我感到尴尬的事。
我给自己的开解是,也许我们地处中国的中间地带,那里无论是气候、温度、湿度都没有一丝特色。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没有特色的区域,如何诞生特产呢?
记得小时候在家乡,码头上的人特别爱说的一句话是,我们这个码头是全国唯一的一个农村大轮码头。据说,建这个码头是得到周恩来总理亲自批准的。周总理某日坐江轮经过家边的水域,在船上做出来的决定。有好事者说,他站在江边还看见周总理拿着望远镜站在甲板上朝这边望呢。
不可否认,小时候,我们家乡确实是好地方。
江对面的彭泽县,一座座丘陵非常清秀,丘陵后面是一道道山,最远的山在空濛的雨季,感觉跟天连在一起。我当年没有见过水墨画,看见黛山乌云,一直就觉得那是天然的图画,可惜,我没法形容它的美妙。
在变天前的一段时间,江面上不时地有白鱀豚和江豚逐浪嬉戏,白鱀豚出来的时候,感觉像条大鳊鱼,在水面画出一个圆弧;江豚(江猪子)更加活跃,它能腾出水面,在江面上画出一个黑黑的圈。可后来在新闻上,专家说,白鱀豚灭绝于上个世纪70年代前,难道我曾经看到的是幻觉?
江边上不时地有帆蓬船停靠,长约十几米的木质船,船头有个高高的桅杆,桅杆下面卷着一大捆黑黑的布,那是油漆的船帆布,有风的日子,男人会拉动绳索,将帆布一点点地展开,顺着风向,让风推着船逆流而上。没有风的日子,男人站在船尾摇着双桨,或者把着船尾的舵,而江岸边上,他的一家老小,脖子上都套着一个绳索,他们弯着腰往前艰难地走着,后来读书时,知道以前有以拉船为职业的,他们的名字叫纤夫。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会找个避风的地方停下来。他们或者在江边的沙滩上挖个坑埋锅造饭,或者是在船头摆个炉子,在蒲扇的作用下,不一会儿,江边就炊烟袅袅。
我们喜欢看这些渔民做饭,他们以各种各样的鱼作为自己的菜,这些鱼都是他们从江里打起来的。他们做鱼的水平也高,舀起江水就做鱼,好像都不用什么调料。闻着江上飘来的鱼香,我们都直流口水。尤其吸引我的是,他们用白鲢煮面,鱼炖烂了,跟面混在一起,想起来都觉得鲜美,到现在我还惦记着吃上一碗白鲢煮的面,可惜,我一定做不出这样鲜香的味道。
在江边,我们还会看到形形色色的人,早晨的时候,有男人挑着水桶到江里担水回家,因为江水比井水甜,为了防止挑水的过程中水漾出水桶,他们会在水面上放几只筷子,原本一直不知道筷子有那么大压力,后来知道了,筷子只要压住桶里的波峰,就足以镇住一桶水,这是后来学物理中的力学时,我才知道的。
江边最多的还是女人,她们匍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在江水里面漂洗衣服。按照民间传说,说我们那边以前出了个状元,皇帝问状元,你家乡有什么特产呢?状元反应非常快,立即回答皇帝说“日有千人做佛,夜有万盏明灯。”皇帝被状元蒙了,千人做佛就是指这些在江边漂洗的女子,她们的样子像是在磕长头的样子;夜有万盏明灯说的是江上渔火星星点点,其实,江面上的星点真的可能是天上的星月映照在江面上的亮光呢。
我还是无法将这些记忆跟特产联系到一起,可我们家乡人一直像奔流不息的长江水一样,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着、活着。
我不知道长江水是否有特色?其实,应该是有的,只不过,很多人没有认真细致地总结过。这就像我家乡的人,他们看似融入到了茫茫的人海中没有一点特色,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面上看起来的平淡无奇,成就了跨越时空的永恒。
家乡的特产是什么?我还是简单地整理一下:家乡人有长江水一样深沉的内涵,家乡人有奔流不息的勤劳,家乡人有掺着泥沙的厚重,更有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坚持和执着。
现在家乡有特产了,央视说,每年春天我们县有50万亩盛开的油菜花,这是天下最美的春色。还有,那些多年吸取长江精华的一代代人,他们像油菜花一样,已经在世界各地遍地开花。
我一直看着这样的水墨山水长大。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