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连颕原创丨君子之交——我的父辈与国画大师黑伯龙的交往
君子之交
——我的父辈与国画大师黑伯龙的交往
文/萧连颖
黑伯龙(1915~1989)字元吉,山东临清人。一代国画大师。他师从潘天寿、黄宾虹、刘海粟等艺术巨匠,从年青时打下了厚实的艺术功底。三十年代就在上海举办个人画展,他的画在继承与创新两方面都有建树,为国内外画界所瞩目。李苦禅曾称赞涚:“画作近石涛者,伯龙而已。”先生是山东美协副主席,山东艺术学院教授,齐鲁画院院长。
我的父亲和我四伯父与伯龙先生交谊甚厚。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我家在济南的南门大街经营糕点业,伯龙先生在城里有画室,名声远播。我的父亲善书法,叔叔善画,在营业之间隙经常与友人切磋书画。兄弟二人亦经常拜访伯龙先生,从那时就互有往来。因为都是回族人,又同为虔诚的穆斯林,亲密关系再加一层,是朋友加兄弟。家中有一把折扇,是上世纪四十年代(日本投降后)的。这折扇一面是四张画,另一面是四幅字。时称八段锦。其中有王雪涛的藤萝,伯龙先生画的人物,我父亲写的字。记得父亲在落款处专门写了“时物价飞涨”,对国民党行将败退前的时事作了真实的记录。
济南解放战争前,父亲在当时比较繁华的城顶街购置了房产,开辟新的营业点。战争中我家在南门大街的经营房屋被烧毁,战后举家迁到新址经营。伯龙先生家在南新街,解放后应聘于育英中学,后又到艺术学院。从地点上说还保持近距离来往方便。随时代变迁,书画也有了变化。从前落款有雅属字样,这时改为同志指正。有一次先生让马翼祖老师捎来一幅画作,篇幅不大,像是在课间专门给学生讲解时所画的,但场面很大。远方是大山,近处是二月春柳,笔画极简,却勾勒出千枝摇曳迎春的飘逸神态,中间是大江奔涌,有渔船顺流而东。后来也曾见到黑先生有些画是专门画水的,乃神来之笔。看了这山这水,觉得别人画的水假,像死水;黑先生画的水真,是动态的。
文革期间先生仍画笔不辍,认真传授艺术。街上时有宣传栏请他写大字,他从不推辞,与街坊邻居关系极佳。黑先生喜爱蟋蟀,街坊儿童有时用小手捧个去,先生都收下,回赠个盛蟋蟀的罐子。有个大点儿的孩子送来一只大点儿的,说:黑大爷我想要一张画。先生慨然应允,微笑着送孩子们出门。
我的伯父萧雨(字福华)住永长街,与清真北大寺斜对门。伯龙先生经常登门造访,时有在书画案上挥毫作画,也与我伯父等人合作。他很欣赏我伯父的竹子和兰草,荐称山东第一竹兰。愈到后来,先生作品愈显炉火纯青。他的书法作品也逐渐流出,清真南大寺望月楼下的“认主独一”匾额就出自先生之手。这期间他给我父亲的画落款从简。题款直接写进之三兄(父亲萧福增,号进之,排行三)正画。他的画册由美术出版社出版,刘海粟大师亲自题写了《黑伯龙画选》。先生把刚出版的画册送到我家,在画册上题写了“萧三兄正画伯龙持赠”,给人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大师刘海粟十上黄山,国画界众人追随,蔚然风光传为佳话,黑先生推荐我四伯父前往。
回想那个时代的生活是清苦的,人们的交往却以真诚敦厚为崇。我父亲和四伯父与黑先生半个世纪的交往,是书画相赠,诚恳地相敬相睦的朋友交往,如青竹,如兰花,如山水,如史上贤人。黑先生在艺术上深厚的造诣和取得的成就,我父亲的书法以及他对书画的鉴赏水平,我伯父书画流传于世仍被人们珍藏欣赏,这都是今日一些称为“家”的人要学习的。然而他们都谦虚谨慎,淳朴低调,对艺术虚心地孜孜以求。这当中没有酒肉,没有虚玄套路,没有炒作和互相吹捧。有的不过是清茶一杯,是真正的平淡如水的谦谦君子之交。
伯龙先生老来愈发慈祥。一九七三年我的长子出生。我父亲有了孙子,这称为弄璋之喜。先生亲自作画相庆。这是一幅爱国诗人屈原的坐姿肖像。在野外大石下手握帛卷席地而坐,形象感人逼真,人物栩栩如生。先生题款曰:一九七三年四月为进之三兄作画并乞指正。一位大画家,为朋友作画还乞求指正,多么谦虚可敬啊!这个款题得还有个讲究,那就是在为字以下不写字,另起一行顶头写进之三兄,这表示了伯龙先生对我父亲的敬重。一九八七年8.26大雨时洪水涌入家中,已经半身不遂的父亲不顾一切,顺手捞起不慎落入水中的画。家人妥为保存,视为传家之宝珍藏。
有一次先生与我父亲二人去当时的山东省工业展览馆参观,见展品中有套陶瓷茶具,上有幅山水画作,便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这画的作者是个年轻人,来到跟前听取观众意见。先生从画作的亭子说起再说到品茶与风景,如课堂教学。年轻人深受启发。当他知道此人是山东画界泰斗黑先生,接连躹躬致谢。
记得黑先生有张大幅的泰山五大夫松画作在伯父家完成,未嵌章却是精品之作。还有一幅没题款也没签章的雪夜读书图(我给起名)是当作废纸从先生家包画而来的。保存了近五十年了,是永久的纪念。
【作者简介】萧连颕(男),河北沧州人,1946年生于济南。原铁路单位工程师。回族。中华诗词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