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昱杉：记赵瑞蕻、杨苡几部藏书（古旧书钤印故事之一）

最近四川图书馆藏书的事件沸沸扬扬，让笔者想到自己手中赵瑞蕻、杨苡钤印的藏书，这批书并非珍稀的版本，却是赵瑞蕻、杨苡夫妻对于大学学子的心意，遗憾的是从某大学图书馆传出流转于当地古旧书店。

1956年赵瑞蕻、杨苡全家照

书店老板告诉笔者，这些书是他从收废品的人那里购买来的，笔者出于对赵瑞蕻、杨苡二位先生的尊重，着实不忍这些书蒙尘，于是花钱买下部分，现择几本介绍一二，以期传承。

首先单独介绍的这本书，书名翻译为《列宁回忆录》，这本书是英文书籍，有赵瑞蕻钤印，还有三处文字。

曾是杨苡的哥哥杨宪益及其夫人戴乃迭的旧藏，转赠给妹妹杨苡，第一处是赵瑞蕻记载：“一九七三年夏，值杨苡赴京探亲，承Gladys Yang（戴乃迭，my sister-in-law）转赠此书，作为纪念。   阿虹”

另一段是一段英文，“To Gladys，in celebration of our cause”，落款英文签名看不分明，应该是1973年1月此人将书送给戴乃迭时写下的。

第三处文字很有意思，是一个英文签名，yangs，卖书的人认为这是杨宪益的，以此抬价，我却觉得这个签名更像是戴乃迭的，一个原名“Gladys B.Tayler”婚后改名“Gladys Yang”的英国女子。她是英国牛津大学首位中文学士，1940年与杨宪益在重庆结为夫妻相伴一生。

其次介绍的是两本书和一本参考资料。

参考资料是1987年赵瑞蕻赠送该大学图书馆的，写着：“某某大学图书馆惠存。”

内容是关于巴金《随想录》和卢梭《忏悔录》，由南京大学中文系外国文学组油印。两本书分别为《诗歌与浪漫主义》与《车轮》。

《诗歌与浪漫主义》是赵瑞蕻自己的著作，上面写着：“某某大学建校十周年大庆。特赠拙作近著《诗歌与浪漫主义》一册，作为菲薄的献礼，并藉以纪念。   赵瑞蕻1994年元月25日于南京大学”

《车轮》是1977年上海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有赵瑞蕻的钤印和杨苡所写“杨苡藏书”四个字。

参考资料和书的时间不同，说明赵瑞蕻、杨苡夫妇向该大学捐赠书目很有可能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个长期的、不间断的捐赠。

其三介绍的这本书是闻一多的《神话与诗》，有赵瑞蕻与杨苡二人的钤印。

赵瑞蕻在上面记录：“纪念闻一多先生为民族、自由和祖国的解放而献身十周年。   1957年秋，阿虹记”，并题诗：“横眉拍案一英雄，长忆先生热血红。为赋朝阳思祖国，曾歌云雀恶苍穹。美髯笑眼诗人骨，怒吼丹心战士风。斥敢提胸惊渐尤，嶺奇亘古泰山松。”

赵瑞蕻1936年入青岛山东大学学习法文时，便听过闻一多之名，此时闻一多已从山东大学辞职回到清华大学任教，1937年赵瑞蕻因为“七七事变”回到家乡永嘉，参加“永嘉青年战时服务团”，积极参与抗日救亡活动，同年10月入读长沙临时大学，闻一多成为赵瑞蕻的老师。

1938年2月学校西迁昆明，改称西南联合大学，4月文学院在蒙自开始上课，蒙自有一片湖叫“南湖”，赵瑞蕻与同学一起在蒙自成立“南湖诗社”，请了闻一多和朱自清当指导老师（闻一多当时住在西南联大租借的“歌胪士洋行”二楼，与学生宿舍和饭厅相近。）

赵瑞蕻、杨苡二位先生均毕业于西南联合大学，赵瑞蕻是杨苡的同系学长，杨苡老师回忆，“当时外语系的主任是叶公超，吴宓教欧洲文学史，谢文通是英诗，陈嘉讲莎士比亚。闻一多、朱自清、浦江清、刘文典等先生轮流讲中国文学。”

赵瑞蕻、杨苡夫妇以及杨苡哥哥杨宪益、戴乃迭与战友萧亦五在南京编译馆。

朱自清先生与赵瑞蕻亦有渊源，朱自清曾于浙江省立第十中学（温州中学前身）任教，是赵瑞蕻的二哥赵瑞雯的国文老师，由于赵瑞蕻亦毕业于这所学校，让朱自清对于这个学生尤感亲切，初次见面时便提到：“籀园图书馆还在那里吧？那是个很好的看书地方。”

在未曾见到这批书之前，笔者曾与杨苡先生聊天，恰好说起给图书馆捐赠书，杨苡先生说：“你看我家里的书，大部分都捐出去了，捐出去还能让想看的人还能看到。之前黄裳还给我打电话，说他留着的书信怎么办？我说你捐给上海图书馆呗，当时他还不乐意。”

说到这里，杨苡老师一乐，“我说你赶紧吧，别端着了。你看，最后他还不是捐给了上海图书馆。”

杨苡老师自己则于今年7月将沈从文、张兆和写给她的书信19通共31页捐给上海图书馆。而赵、杨二人的藏书则大部分捐赠给赵瑞蕻家乡的图书馆和家乡当地的大学图书馆。

捐赠给当地图书馆，也就是朱自清先生提到的“籀园图书馆”的书籍，被图书馆以《赵瑞蕻先生家属捐赠书目》收录于《籀园受赠书目汇编》，并于2015年由上海远东出版社出版。只是如今捐赠给当地大学图书馆的藏书已经流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