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永明:诗歌是填充生命的东西
来源: 乌鲁木齐在线 作者: 马志宇
翟永明1984年,一个成都女工程师写出了《女人》组诗,总共二十首抒情诗,以《独白》开始。诗中有很多句子流传甚广,比如,“以心为界,我想握住你的手/但在你的面前我的姿态就是一种惨败”,“我的眼睛像两个伤口痛苦地望着你”。
之后,这个叫做翟永明的工程师就成了一名“女诗人”。再后来,翟永明又被称作中国最美丽的女诗人。诗人圈子里有个传说,说第三代诗人皆有“翟永明情结”,不少诗人的最大愿望就是见上翟永明一面。
当然,她还是上世纪80年代那批先锋诗人。不知不觉,她写诗已写了20多年,从热闹的1980年代写到寂寞的1990年代再到现在,时代的背景在不断变换,她的很多朋友经商的经商,做书的做书,而她仍在时间的洪流中不受干扰地写诗,写文章。
翟永明1955年生于四川成都,中国当代最优秀的女诗人。1981年开始发表诗作。1984年其组诗《女人》以独特奇诡的语言与惊世骇俗的女性立场震撼文坛。已出版《在一切玫瑰之上》《纽约,纽约以西》等诗歌、散文集10多部。
诗人之间真诚交流的年代
记者: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应该就是写诗的?有没有写不出来的时候?
翟永明:可能是写作《女人》之后才开始真正想到自己是写诗的。写《女人》时是1983年,也没有想太多,只想着一直写下去就行了。当然有过写不出来的时候,在美国两年没写作,我当时觉得我有点江郎才尽了,即使写了一点点,我也觉得特别不好,特别不满意,所以我考虑过是不是再也不写了。这肯定与身处异国他乡,完全不在母语的环境里有关,还有那时我的状态不太稳定,我不知道是留在美国还是应该回来,这一年半我一直在做这个选择,这个问题一直困扰我。回国后,状态调整过来,很快又有了写作的冲动,《咖啡馆之歌》写得比较顺利。
记者:1984年,你以组诗《女人》中独特奇诡的语言和张扬的女性立场震撼文坛。诗作的背后,你是怎样的心境?
翟永明:可能写《女人》的时候我的状况特别不顺,特别压抑,这种压抑是各个方面的,工作、家庭。所以我写《女人》时的写作状态跟生活状态完全是一致的,感觉内心很痛苦。写作《女人》,第一相当于发泄,第二相当于治疗,通过写作《女人》,还有后来的《静安庄》和《死亡的图案》,我是在对内心做一种清洗,把我内心特别不好的感觉、压抑,通过写作这种方式清洗干净。
记者:1980年代的诗歌氛围对你有什么影响?
翟永明:我写作《女人》前后,来往最多的是成都的作家欧阳江河、钟鸣、柏桦和刘家琨,跟非非主义和莽汉派的诗人们都是1990年代后,我开“白夜”以后认识的。他们那时都不在成都,都在川东。在1980年代的成都,大家有很多交流,写的诗互相传看。那时的人真的非常真诚,跟现在诗歌界的状况不太一样,比如相互的写作,别人会真心地提出看法。现在大家真的就成了酒肉朋友,互相并不关心写作,真正坐下来聊诗歌显得比较可笑。1980年代,我们经常谈诗歌,有的时候会是一种比较苛刻地批评,比如跟欧阳江河和刘家琨曾有过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这是当年的气氛,对彼此都有过很好的影响,现在这种气氛一去不返了。
关于女诗人首先是作家,然后才是女作家
记者:《女人》组诗后,你就成了“女诗人”。听说你对这个标签十分抗拒。
翟永明:最早的时候,我不太愿意说我是一个女诗人,可能很多女作家都这样,会说首先我是一个作家,然后才是一个女作家。但正是女作家有一种身份的焦虑,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说法。到了现在,我不再回避这个说法,如果给我贴一个女诗人的标签,我已经不太在意了,我只在意我的诗歌呈现出来的样子。
记者:80年代后,你的诗歌变化很大,有人说近年来翟永明的女性写作似乎变得柔和了,甚至有人说你“后退”了。
翟永明:我在女性写作这一块并没有向后退,在《行间距》里我仍然对女性主题有了新的写作,某种意义上是对我80年代《女人》组诗的呼应,但是我并不会用过去的方式。我希望自己现在的诗歌外在的张力比较平淡,但有很强的内张力。这样的改变可能并没有在我的诗歌里完全做到,但我希望我做出这种尝试和挑战。
我在80年代之后的写作涉及了各种各样的题材和风格,做了各种各样的探索,我希望我的写作是开放的,没有任何局限的,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用诗歌的语言来描述它。
记者:我看到过一个伊沙的采访,他说《静安庄》之后,翟永明的诗就死了。
翟永明:是吗?那他可能就只读过《静安庄》。我其实并不太在意这种话,我觉得只要我自己喜欢,我自己觉得写作没死,那就行了。别人怎么评价我,对我的诗有什么看法跟我没关系。当然如果对方是一个我非常喜欢的诗人,我会有一点介意。
我的写作转变后,可能很多人不喜欢这种改变,我发现以前喜欢我诗歌的人可能不太喜欢我现在的诗歌,喜欢我现在诗歌的人呢,又会不太喜欢我以前的诗歌。我觉得这样很好,好像我的诗活了好几遍。
记者:在你看来,诗人是艺术家吗?
翟永明:诗人与艺术家最不同的地方是,艺术家用视觉来表达自己内心的观念和情感,而诗人是用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思想。虽然表达方式不一样,但同样都是表达诗人和艺术家内心最重要思想、情感和观念,这一点是相通的。
记者:有最喜欢的诗人吗?
翟永明:喜欢的诗人很多,但其中最喜欢的是爱尔兰的诗人叶芝。受她的影响也是比较多的,因为我觉得很喜欢一个人,会或多或少受她的影响。
关于诗歌
能让人的心灵得到安宁和平静
记者:诗歌于你,究竟意味着什么?
翟永明:我特别喜欢诗歌这种形式,没有厌倦,它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不写诗我可能也会活得很好,但是那是一种内心没有着落的状态。写作对我而言,有点像心理治疗一样。生命那么长,我们需要不断地填充它,诗歌就是我填充、丰富生命的东西。我需要它。
记者:野夫最近说,在当下中国,诗歌就是小众文化。
翟永明:在国内,过去对诗歌的重视程度相对不足,包括普罗大众、学校、媒体等,对诗歌的关注并不高,诗歌发展处于边缘状态。国外的诗歌发展虽然也是处于边缘状态,但国外普遍对诗歌和诗人有一个基本的尊重,而国内,以前有部分群众对诗歌是抱着嘲笑的态度,甚至一些自诩为前卫的知识分子也是同样的态度,但目前状况在向好的方面发展。我觉得知识分子对诗歌的否定,其实是否定自己,并遏制了诗歌的发展。
记者:你认为诗歌对普通人有用吗?
翟永明:诗歌并没有功利的作用,没有物质上的作用,但能让人的心灵得到安宁和平静,能抵御外界的浮躁影响。
记者:怎么看待今后诗歌在中国的发展。
翟永明:我觉得诗歌在中国近几年发展比较好,受到关注多一点。中国是诗歌大国,拥有源远流长的诗歌传统。我认为大家会在追逐物质享受之外,逐渐关注精神方面的需求。诗歌在所有的文化形式里算是最高的文化形式,会有更多的年轻人慢慢喜欢诗歌,并推动诗歌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