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改戏:粉戏的丑态淫声,实则是有伤风化
强国的新政,非人人明白,总有些行不通,第一得开通风气,让那些下等朋友们,知道了些大局,总能够办得成事。但是这开通风气,不止一端,究意从哪里下手呢?
据我糊涂人看来,虽离不了读书识字,怎奈中国的文字,不是十天半月学的会的,要想着马上见功,万不可拘泥不化。四书五经,非文理深通的问不动,就是浅文白话,也得稍微认识几个字儿的,才能拿起来看一看。一个大字不识的,四万万里头,倒有三万万几千万,你说有什么好法子开通他们呢?
据在下想着,是念书不如看书,看大书不如看小说,看小说不如看报,看报不如听讲报,听讲又不如看好戏了。因为不识字的人多,说给他听,不如做给他看,戏文感发人心,真能够立竿见影,报上也说过几回了,想看报的都还记得呢?可不知众位以为何如?
老戏院
在下不常看戏,也不知好戏的功效。有一天到某会馆行人情,大家衣冠齐楚,端端正正的坐着。在下无可攀谈,从在戏台底下,留心动静。戏台上唱的是一出《教子》,扮演的又是两个名角儿,把那戏中关目,做的无一不到:扮三娘的,真有贤母的神情;扮薛义的,活似位顽皮童子。再看那个义仆薛保,更是眉须活现了。
言慧珠之《三娘教子》
在下看到此处,回过头来望了望,大家伙儿,多一半点头吮嘴,原谅那义仆贤母的苦心。不大的功夫,又换一出《搜孤救孤》,众人只是唉声叹气,有的说,交朋友何必这样傻;有的说,到底是古人心直,也有骂那屠岸贾的,也有向那程婴流泪的。这都是天性所感,情不由已。
刘竹友之《搜孤救孤》
谁知道这出唱过,就是一出粉戏登场,原来是本《海潮珠》。哎,那种丑态淫声,真要污人目耳。台底下愁眉苦脸,都变了色舞眉飞,那些下等的客人,居然都成了木雕泥塑。还有许多不便形容的话登在报上,很不好看,我们也不便多说。直到这些唱完,还觉着脊骨发麻,替大众羞愧难受。我才知道这种坏戏,实则是有伤风化。
筱翠花、马富禄之《海潮珠》
到了末一出,是本《铁公鸡》。这本是近年的实事,那些有名角色,演出向荣的忠心,张和祥的义勇,逼真的就在眼前。我看那向车门要哭,我自己先擦擦眼泪;见那张和祥遍身是血,我就皮肉生疼,恨不能爬上台帮着他,你说这不是天良发现么?
可见这戏文的功效,真比书报快捷的多了!可惜不知改良,没什么对症下药的新戏。
哎!我们报上劝过唱戏的,原想着惜重汪、谭的名望,作个领袖。谁知他们二人,一是身同隐士,一是应酬太忙,没能留心这些事。倒出来一个有心人,偏偏是个唱旦角的,姓余号玉琴,人称余庄。这位余庄先生,年虽不老,资格很深,久当精忠庙的庙首。因为他喜扮武角,自然就有些侠气,也因为信了我们报上的忠言,才来合我们商量改戏。
余玉琴之《十三妹》
杨小楼、余玉琴之《青石山》
我们是老外行,怎样改法子,还得别请高明。我们一字不懂,他那一团血性,情愿担当这个责任,自是难得。只因有两件为难事:一是同行的人,大概说不通,旧戏里添新词,谁也不肯照办;一是经费不中,有钱的人,不明白这番用意,谁也不愿来帮忙。
至于编撰戏文,倒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思来想去,这个意思虽好,究意能不能办成,还是毫无把柄。正在盘算,忽然从天外报来一个好音,众位猜猜看,是怎么一个好音呢?前几年上,京城里时兴票友,一般票友里头,也未尝没有人才。可惜生不逢时,一肚皮的牢骚没法子发泄,憋得去花钱买脸,诚心做那冤大头。自从报上劝过汪、谭,又夸奖过余庄,众票友激动热心,要做一件大有益的事,赎一赎自已的过恶,并作了一篇演说,等有功夫再登。
他们的用意,更比余庄高一层,人人都想赔着钱来干,认定宗旨,也就算是急公好义的人。余庄老板,果真要有爱国的心,众位票友们,也可称得是一时的知己。大家齐心一意的办起来,下等人一旦开化,几十年后,说起北京开化的事,一定要追究起来,必说中国转弱为强,由于开化民智,开民智的法子,出在北京的票友,票友的热心,实是余老板给激动出来的。诸位呀!唱戏这件事,关系的小不小呀!
(《京话日报》1905年第29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