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girl named china.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街边矗立着一座石狮子,面孔狰狞,狰狞中有威严,如此坚硬,如此冷漠。

我不敢正视它的眼睛,虽然,那只是摆设,没有血肉,没有骨骼,没有感情。

他没有留意,只是淡淡地走过去。

和他走在一起,我仿佛更像一个西方人,对自己国度里的事物,还充满一种笨拙的好奇,而他,他仿佛习焉不察。

「希望对人间,始终保持好奇与坦诚。否则,我会死掉。

I will die,my boy.」

轻轻地吻别马克西姆——这个憨厚而忠诚的旅伴,在夜色中的城市,留给他一句话。

「你是我,曾经过的一站。

I have been there.

我曾经到过那个地方。

我曾经去过你心里,不管你承认或者不承认。

谢谢你。」

我们坐同一班地铁,我早他几站下车。

就像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没有继续下去的雄心和底气。

生活处处是隐喻。

我靠着车门,虽然这似乎是不合规矩的,他站在我一侧,穿着洁白的T恤。

他看向我的眼神,有一丝忧郁与怜悯,仿佛是看到一座,出现了裂痕的瓷器。

我能够感觉到。

不知道何时就分崩离析,不是此刻,也许明天。他或许这样想。

「I am from China. Do you know China?

Yeah, Of course. A great country, you are from there, you’re china.

No, I am Chinese, not China.

No, you are china.」

我想起我们相识的最初,这是所有故事的缘起。

那是冷雨霏霏的初春的夜晚,他一身西装革履,我穿着黑色的风衣。

他正从一场教会伙伴的婚宴当中离开,而我,我参加一个意大利朋友的生日party,实在百无聊赖,觉得在场众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只好悻悻然早早离场。

我们就这样相遇,共坐一辆的士。

后来回忆起这一节,我们都相信,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但是命中注定,也不代表一生一世。

我凝望着雨滴漫涣的车窗发呆,猝不及防地听见身旁传来一句——

「Such bad weather.」

坐在前方的的士司机热情地迎合,「Yes, yes.」

还善解人意地补充一句,他说这天气糟糕透了。

这句话显然是说与我听的,我只好尴尬却不失礼貌地回应了一声「嗯」。

这一声嗯,倒好像是在回应身旁的异国男人的话似地。

于是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他说三句,我倒回答个一两句,渐渐地,就入了港。

司机见机行事地插几句,想来他懂得的英语也有限,又或许是惊讶于我开初「深藏不露」的英语会话能力,原来不必要他善意提醒的,所以感到泄气,终于只是一心一意地开他的车。

彼时我还疑惑,一个以英语为母语的男人,为何区分不开「China」和「Chinese」,这一刻我才恍惚明白。

在他心目中,我的欲盖弥彰的孤独和脆弱,就像外表精致华丽,内里空空荡荡的中国瓷器一样。

「在这里,我待得太久了,也许我应该离去。」

「你想去哪里?」

「南方,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一座烟火气十足的小城,没有太多喧嚣,没有太多纷扰,以及,没有你。」

「你永远无法逃避生活。除非你正视你自己,否则离开一座城市,离开我,你都无法获得内心的平静。」

「你像一个哲学家。」

「也许。我的抽象思维,和逻辑能力,有口皆碑。这大大有助于我的事业。」

「是吗?多好。我和你恰恰相反,

少年时因为死活不能折出四方体被老师留校,至今记得他恶狠狠的面容,阴森森的语气——

折不出来,不许回家吃饭。

我只好流起眼泪来。

现在想想,当时不会,如今也不见得会,然而我依旧活到今天,安然无恙,你说人生是不是可笑?

当时我却觉得自己失败透顶,人生无望,你知道吗?」

「那些曾经让你泪流的,终会笑着说出来。」

「你不必安慰我,我可以自己安慰自己。

这么些年,我一个人,吃了很多苦,那也不说了。」

「我不是安慰你,我是在安慰自己。」

我看到街边,有老妇人在兜售小猫,情不自禁靠近。

走得近了,才发现那小小的生灵,和我从前丢弃的一只,形神酷肖。

我不觉伸出了手,轻轻柔柔抚摸它的身体。

它歪过脑袋,伸出舌头舔舐我,那粗糙的触感,令我戒备,让人沉迷。

我像个孩子一般笑起来,如被人赠予最爱的礼物。

「你可以多玩一阵子,不要紧。夜深沉,有我在。」

「不。」

我不知不觉走到了他前面,街上的灯光昏黄,我忽然想念曾经被我遗弃的蒂凡尼,情不自禁泪落不止。

我曾意气风发形容绝对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每一决定,直到某天幡然梦醒才觉得自己因为年少轻狂以及心怀戒备错过了多少风景。

晚风幽幽地吹过来,将眼角的泪拭去。

它不必懂我的感伤,这一刻,所有的懂得都不过是轻浮矫饰。

有人在街边吹奏着萨克斯风,该死的,这样的夜晚,他偏偏不曾吹奏莱昂纳德科恩或者路易斯阿姆斯特朗,那样岂不是更加销魂。

「马克西姆,我遇见了一个更加体贴我的人。

他不像你,不敢给我执子之手的允诺。你连口头上都舍不得。

很多时候,女人是靠听去恋爱的。

虽然这样是可悲的,可爱就是可悲的。」

他没有言语,只是陡然脸上浮现惶惑的神色。

像一个玩具不小心落入漩涡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吞噬,而无力挽回的男孩。

「我爱过你,甚至于现在,依然不改,我必须对自己坦诚,对你也一样。

但你让我痛苦,你自己不知道。

这样的爱,太沉重,我喘不过气来。

和你在一起的这段岁月,我感到自己苍老了好多年。

我需要一个让我焕发生机的恋人,原谅我。

不,我不必要寻求你的原谅。我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没那么喜欢你了。

你的肩膀,不再让我想要倚靠;你的嗓音,不再让我感到安定;你的眼神,不再让我失去理智,只愿抛弃一起陪你去世界尽头流浪。」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的爱人。但你对我太过苛刻,你没有错,我又哪里做错。

坦白来说,你渴望的人,你永远不会遇到,在这个世界上。你是个痴人,还不自知。醒一醒。」

「我们不要再争执。马克西姆,我想静一静。

我需要一杯咖啡,或者一杯酒。你并不懂我,从来都不。」

忽然间,我看到他的眼眶里,氤氲着泪水。

这个成熟而笃定的男人,这个温柔而缄默的男人,他在我面前,低下头,留着眼泪。

我仿佛看到远远的群山上,升起了浓浓的硝烟,这是我从来不曾感受过的画面。

我有一丝惊讶,有一丝畏惧,却也有一丝满足,有一丝甜蜜。

我这样堕落,我这样邪恶,我这样虚荣,我这样寂寞,生而为人,奈何蹉跎。

「三十五岁之前,我都觉得自己年轻,未来充满一切可能,想爱就爱,想放手就放手。

三十五岁之后,忽然感到自己苍老了一大截,不再豪迈,不再热情,面对自己渴望的,畏首畏尾,还自我安慰,顺其自然。

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也不敢用力去争取。

一个二十岁的妙龄女孩,聪敏、自信、优雅,她有这个年纪的女孩不应有的成熟与淡定,关键是,她这样年轻。

她何至于喜欢我,更不必谈爱了。

我这样的一个男人,谈不上英俊,也没有风度,更没有家产,浑身上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一点能够留住她。

遇见她的那一天,我心里有声音在徘徊,这是上帝赐予我的礼物。但是,我怕——」

「你怕有一天我会离开你。

你怕自己老得没有形状,而我依然年轻,或许更加美丽。

你看着我,益发觉得人生的颓唐,光阴的残酷。

你这个傻子,你什么都不知道。

年纪轻轻的男人,在我的眼中,就和孩童无异,他们压根无法提起我的兴趣。

你应该知道,但你一直在回避。」

「他妈的人生——」

「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我没有马不停蹄地回家去,只是一个人继续在夜色里穿行。

不知道自己会在这座城市留到何时,所以已经开始用怀念的目光去欣赏。

不知不觉,我又遇到那座矗立在街边的石狮子。

它始终是那个姿势,始终是那个神情,始终是那一双不带感情的眼睛。

而我,已经在午夜的秋风里,泪光盈盈。

-回眸-

若欲相见,我在一切烟雨朦胧处。

她从撒哈拉里来。

所谓成熟,就是一个人好好生活

一个人,要像一棵树

你心底还住着一个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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