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是乘哪一只黄鹤走的?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间,就我和你。
画着圈圈圆圆,或者方方正正花纹的黄表纸在深情的火吻里枯萎成灰烬。
我站在墓碑的一侧,那石墨色的尘灰朝我汹涌而来,或携带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我不忌讳它会湮灭我,一如我不奢求它会成全我的涅槃。
那一刻,居然感到忧郁的诗意——
想到这个季节之前,最名动京城的樱花,它往我的身形意念里袅袅而来。
那婆娑如雨的梨花,朴实无华地,苍白瘦削地,像等待一个再也不会归来的谁。
梨花落后清明,原来梨花,也是昨日黄花。
我在想,如果哪一天疲倦了,可以倚靠着它安眠,或者来这样的地方,寻一分高处不胜寒的清净。
我站在这里,哑口无言。
对待已经入土为安的人,我也只好哑口无言。
那轰隆隆的巨响,是为了唤醒沉睡的亡灵,表达红尘颠簸的思念,还是为着警醒自己,不要忘记别人的今日,正是各人自己的前程。
所以走好每一步路,善待每一寸光阴。
在岁月的狂流里,在山水的苍茫里,一个人不及一枝花的庄严圣洁。
所以我一声不吭,默默跪下来,三叩首。
在许多人幽幽远去的尘世间,山依旧青,水依旧绿,烟雨依旧朦胧,泡桐花依旧开满山野。
不知道,你是乘哪一只黄鹤走的?
下山的时候,看见不知名的花瓣,缠缠绵绵落了一地。
花形娇媚,色彩温宜,是让人耳目清凉的象牙色,也许有人会说,寡淡。
为它们停了半晌,这刻意的一踯躅,便是我所有的温情脉脉。
我带不走任何一朵花的香气,正如我留不住任何一寸光阴的衣钵。
面对人间的衣香鬓影,镜花水月,我常常得意忘形,或者噤若寒蝉,像一个不曾启蒙的幼婴。
我不可能为每一片风景的凋零和逝去摧眉折腰,痛心疾首,但你切切不要责罪我冷漠如冰。
下得山来,带不回漫山遍野的奢靡绿意,带不回寥寥寺庙屋檐的叮铃,带不回那让我心醉神驰的,如轻纱唐衣萦绕在山峦恬淡无声的雾。
我能带回的,只有我自己。
每个人最终承担与告别的,也只是自己。
这便是生,这便是死。
这便是清明——清澈、明净、清醒、明白。
忽然间,我想起那个不曾谋过一面的男人,有着血缘关系的。
如果沉沦世间如许年,他会是一张怎样漂泊的脸?
是泯然千百庸碌男人之间,或者一鼓作气走出一片碧海蓝天?
于我,终不过只是一场无人问津的意念薄奠。
人生是很奇怪的一回事——
有些人,明明远隔万水千山,陌生刻骨,却还年年今日,纸上翩跹;
而有些人,明明柔肠寸许,相思无极,却吞声踯躅,不闻不问。
天生不擅长歌颂,更无心于嘲讽,走过万千色相,都当做目送归鸿。
所以比起浓妆艳抹,更爱轻描淡写。
淡然的面孔,淡然的神色,淡然的姿态,淡然的言语,淡然的相爱,淡然的分别。
淡然的若即若离,淡然的无精打采,淡然的暗流涌动,淡然的死生契阔。
淡然的生,淡然的死,这是我的志愿。
虽然这是多么令人摧眉折腰、望眼欲穿的奢侈。
将伤筋动骨,酣畅淋漓肢解成碎片,去无可依归的尘世间求一场「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的微醺。
雨依旧潇潇瑟瑟地下着,我冷得有几分「人在异乡为异客」的悲观。
我在我姓氏藩篱的拥护以内,居然感到了流落的意思,我知道了,是这红尘的缘故,和谁都没有瓜葛。
我应该学着和这个世间耳鬓厮磨,卿卿我我,或者和你。
总得选择那么一个,如果我不会再去想,每一似风过,仿佛都是众生在流逝的浮世的叹息。
神情漠漠地,心也远了,飘飘荡荡,却还是那几句,诹了一首诗歌,无伤大雅否。
我已经好多年不写诗歌,从前也只是自娱自乐。
瑟瑟清明雨
霭霭江上烟
昔人知何在
回首一咨嗟
或许有人能从这区区二十字里挑出对仗押韵等等数十道错误。
或许有人渴望用更好的字眼去点石成金或者貂尾续狗。
但我是固执的,一如命运的固执。
我刚刚想要拿出手机定格一寸老树枝头开新芽的明媚鲜丽,手机自动关机。
这场雨不知道何时才能停。
一个人在房间,打开一部同样「素面朝天」的电影,那个女人一直抽烟,那个女人的面容简静素朴。
电影也是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高低起伏,但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上一次产生这样的情绪体验,是伊莎贝尔于佩尔的《将来的事》。
就像我沉浸在想念你却又不让你知晓的寒酸情怀里不能自拔一样。
生活没有诸多高潮跌宕,爱一个人可以不哭不闹,厌一个人可以不声不响,回来的时候可以三言两语,离开的时候,也可以不急不躁。
你不在的岁月,那也可以很寻常。
像一朵花,在春天的日光下开放,在绵绵的夜雨里跌堕。
所有的戏剧性,都可以如此清清淡淡。
这就是我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