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金阿根/釆访费(外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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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二篇)
金阿根
釆访要付采访费,作为曾经多年担任萧山作协主席、特约记者的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几十年来,采访了各阶层各行业多少人,包括大名鼎鼎的企业家鲁冠球,中国曲艺界协会副主席,绍兴莲花落演唱艺人翁仁康。偏偏这次碰到个弹棉花的老人,竟然要我支付采访费,不付就拒绝采访,真是岂有此理!为什么要采访一个弹花郎?因为纪念新中国成立70周年,宣传部门决定出一本记录70年,70岁以上,70个各行各业的代表人物集。时间紧,涉及面广,要求我们每人完成三四个采访对象,每篇文字不少于3000字。
我的釆访对象有电力工人、投递员、打铁匠、收鹅毛鸭的、弹棉花的。前面几个釆访很顺利,弹花师傅放在最后釆访,我觉得是"两个手指揑田螺一一笃定"。为什么?因为釆访对象从小就经常在一起,从他拜师学艺,到手艺成熟都了如指掌。如今三乡四村还有他“蓬嗒蓬嗒”弹花的声音。年龄嘛,与共和国同龄,今年刚70周岁。
我一早就给他电话联系,谁知他不愿釆访,说是年纪大了。嘿,老弟呀,我还没说自己年纪大了,你竟敢在我面前倚老卖老!
第二天又打电话,他居然问我,釆访他有什么好处?唉,到底是乡下人见识少。我说,这是出书,能列入70年来各行各业人物,这不是值得光荣和自豪的吗?宣传一下,名气大了,弹花的生意会更好呢!他吱吱唔唔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第三天我准备出发前去釆访,他倒是打电话过来了,拐弯抹角说了不少话。我终于明白了,釆访他要付费的。这实在让我哭笑不得,你算老几?一个弹棉花的普通手艺人,采访要付费的,几十年来还是第一次碰到,气得我嚗了粗口,我说你他妈的向我要钱,还要不要脸皮?这钱哪里开支?难道让我自掏腰包?他倒好,理直气壮说,谁叫你釆访谁掏钱。
人家枪林弹雨出生入死的抗战老八路、抗美援朝的志愿军战士、大大小小的企业家、歌唱家、书法家、美术家、作家,公路养护工、环卫工人,他们都很高兴接受采访,偏偏这个弹花佬不知自己是几斤几两!
本来以为我们之间关系没说的,以前他碰到什么难处总来找我,看在他母亲的份上,我是有求必应。比如双轨制年代他造房子,我给他批的水泥、砖头、瓦片,都是计划内价格。还有那次买了劣质化肥,若不是苦苦哀求我到消协秘书长那里反映后才帮他解决的。这怎么变得"只认铜钱不认人"?真是"人有良心狗勿吃屎"。我在电话里痛骂了一通,咯㗳一下搁了电话。你说我骂人,还真想给他一个耳光。
他是谁?是我姨妈的儿子,我的亲表弟。
原来,当地电视台差不多天天播出的"得益"净水器,只要按照他们的台词说几句,一次就给他200元钱,使他尝到甜头。
唉,他以为宣传就是吹牛,釆访就得给钱,这个社会呀,怨我这老弟还是怨电视台?
一面锦旗
阿良这爿出售农资的小店一下出了名,原因是同村的水生给他送了一面锦旗。
阿良人长得矮笃笃胖乎乎,脸上始终笑眯眯的。在村头开了这家小店,因为人缘好,生意一直勿错。前天,水生给他送来一面锦旗,硬要钉在堂前,还警告他,如果扯下,宰了他的手脚,阿良明知道水生不敢动刀,但也怕风波闹大,再说水生人高马大,脾气暴躁,村里人称他“橫胚”对他也无可奈何,真弄得阿良哭笑不得。
送锦旗是感激之情,挂在墙上风光一时,偏偏一个要挂,一个不要挂,是何道理?都怪水生送的锦旗上几个字:“假货救人命,起死得回生”。头两个字肯定说阿良这小店卖假货,岂不是砸他场子,以后如何做生意?
原来,水生在他店里买了一瓶农药,准备到庄稼地里喷洒杀虫,买回后顺手放在堂前的香几桌下。刚吃罢中饭,突然手机响起,长富他们的麻将搭子“有三缺一”让他去搓麻将。本来今天下午去地里喷洒农药,出于情面难却,何况水生又有麻瘾,便爽快答应下来,并从楼上拿了几张百元大钞。可老婆阿芳极力反对,说今天下午风和日丽,明天晴到少云,药水不会被雨水冲洗药效好。再则乡下人搓麻将话是“小搞搞”,一二元钱一张牌,但瘟起来也会输个二三百元。水生牌艺差手气臭,十次九次输,加起来输了六七千元,咱农村赚钱不昜,何必把钱送给别人花,阿芳心里真当肉痛煞。正在吵闹之际,长富因等不及了上门来请。水生觉得自己在别人面前丢了脸,一把推开阿芳扬长而去。不料男人力气大,把妻子推倒在香几桌下,头皮起了泡流了血。阿芳边哭边骂,想想两个小孩读书住校花费不小,丈夫勿管家事还赌博,越想越气,见到桌子下面那瓶农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上楼躺在床上等死。
由于心情不好,水生又输了精光,推开牌桌说一声不搓了就回家,准备乘天不晚到地里去。一看那瓶农药剩下小半瓶倒翻在地,而且不见了妻子阿芳的身影,大声呼叫仍未见回音,是否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于是顾不得喷洒农药跑到楼上拿电动车钥匙,见阿芳垂头倒在床上,这下慌了神。背起她就到镇卫生院求诊,医生一听服了农药,立即送急症室灌肠清胃,阿芳很快清醒过来。医生也觉得奇怪,喝下农药抢救并没有这么容易,于是让水生把农药送检测部门,经测试化验含量很低很低,大部分都是水,如果喝得少一点可能不会有什么反应,原来是瓶假农药。
谢天谢地,水生心里悬在半空的石头终于落地,回家后在阿芳面前罚愿吐咒,说今生今世不再搓麻将,说宁愿让阿芳劈几个巴掌作赔礼道歉。
第二天他就去镇上做了这面锦旗,不管阿良恳求,愿意赔偿农药费和阿芳的医疗费和夫妻俩精神损失费,还是硬生生挂到阿良小店正面墙上。好在阿良儿子懂得法律,从县城回家得知此事,立即向工商部门反映。在各方配合下,经调查取证,农药批发商承认有假,原来在盐水瓶的水中用针头加了几滴气味强烈的药水,贴了标签就包装出厂,批发商不但被罚款,还被刑事拘留。阿良也连带责任,买一赔三赔偿农药费和阿芳的医疗费、精神损失费,水生才把那面锦旗取了下来。
借 车
老厂长在任时晚上家里总是热热闹闹。他在饭后茶余喜欢摸几圏,噼里啪啦的麻将声不断。往他家跑得最勤去得最多的是车队队长兼调度李校权。
李校权个子不高,𨚫五官端正,头脑活络。领导说东他绝不说西,领导说圆他绝不说方。老厂长虽然觉得他有点圆滑,但毕竟他是共产党员,何况接触多了有亲近感。再说凡是老厂长出门办事,不管是杭州、上海、南京,济南,李校权都是亲自开车,车开得稳稳当当从不出事,路途吃住安排得十分妥贴。在厂部调车又能分轻重缓急,大车小车司机哪个敢不听?晚上则大多时间泡在老厂长家里,有时还带老婆孩子一起,老厂长老伴也挺喜欢李校权的儿子,胖胖的脸上笑起来两眼瞇成线,奶奶奶奶叫着嘴巴也甜,乐得她又亲又吻笑容满面。李校权一到老厂长家搬凳沏茶递烟,还替老厂长接待牌友忙得不亦乐乎。若是“有三缺一”便主动凑“搭子”,就是十盘九盘输也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清明节那天,老厂长携老伴女儿乘816路公交车去压乌山给父母扫墓,因为小长假人多拥挤,等了好长时间才挤上公交车,回到家已是暮色浓重,累得一家人腰酸背痛迈不开歩。李校权早就蹲在老厂长家门口吸烟,见他们这般狼狈相就大声埋怨老厂长。堂堂国有企业一把手,厂里停着奔驰轿车丰田面包车你不用,却去挤公交车,我李校权开张出车单也不算犯错误。你当厂长20多年花的心血还少吗?把几千多工人的国有工厂经营得红红火火没一人失业下岗容易吗?万一出了事坏了身体怎么办?一阵机关枪似的埋怨弄得老厂长无言以答,老厂长老伴感动得差点流泪,女儿阿萍也说小李叔叔的话很有哲理。李校权让他们三人休息一会,泡好三杯茶后就挽起䄂子淘米洗菜做饭。
老厂长终于将李校权提拔为厂办主任,不久就退居二线。新任厂长说局里领导说过,老厂长主要为厂部当好参谋,仍享受一把手待遇,要用车要办事尽量满足,但不必每天上班想来就来想去就去。老厂长听了心里热烘烘的,不过不再每天来厂上班真合心意,天天来可能对新厂长碍手碍脚。
在位与不在位他倒不予计较,只是晩上麻将搭仔凑不齐了,李校权也很少上门了。老厂长饭后觉得无聊,看看中央电视台一频道和十三频道的新闻,然后洗理一下就早早钻进被窝。
一天,老厂长接到乡下老家电话,说老娘舅患上癌症需上杭州肿瘤医院,怎奈深山老坞交通不便,务必让老外甥弄辆车子来接下病人。老厂长想到厂里的小车,平素在位时从没动用公车,此番情况特殊,自己付油费过路费用一下想必不成问题,于是拔脚就走。他家住的是原来厂里的家属楼,房改后才成了私人住宅,10多分钟就到厂里,见办公楼下停着的奔驰轿车和丰田面包车,心也踏实了一半。
厂办主任李校权坐在办公桌前,嘴里嗯嗯哈哈在打电话,见老厂长进来倒也不敢怠慢,说了一句"等会再说"就搁下电话,笑嘻嘻地站起来要为老厂长沏茶。
“我想用一下小车!”老厂长直截了当地说。
“哎呀,小车刚开出5分钟,你早来一歩就好了。” 明明停在楼下,怎么说刚开走?老厂长感到莫名其妙。
“那面包车呢?”
“也刚开出到杭州接客人。”
老厂长毕竟还没有老到糊涂的地步,一切都明白,扭转身就走。
李校权望着他的背影,见他走过新厂长办公室头也不扭,便嘘了口气。
“老厂长,我给你去借一辆。”李校权追到走廊尽头高声喊着,不知喊给老厂长听还是新厂长听?
老厂长看着楼下停着的奔驰轿车和丰田面包车在阳光下发出剌耳的光,他闭上双眼,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作者简介
金阿根,浙江省作协会员 已出版小说、散文、报告文学9本,在《萌芽》《江南》《西湖》《人民日报》《工人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200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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