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风采】郭杰广：以五金入诗 留住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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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泳 徐佩兰
在广东省佛山市，有这样一位“斜杠青年”，他有着“五金诗人”、“乡村诗人”、五金厂老板等多重身份。他无论身处车间、办公室或驾驶位，总能利用片刻时间，以最刚硬的五金融入最温软的诗歌创作；他也行走在乡村小道，关注本地历史，用柔软的笔触记录乡土人文，他就是著名青年诗人郭杰广。
诗人郭杰广近照
与诗歌结缘，充满甜味的初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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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郭杰广，他身材高大，眼神坚毅，浑身上下散发着文人特有的才气。在他看来，诗歌源于天地间，取材于自然，目光所及皆可入诗。
谈起与诗歌的结缘，郭杰广发出招牌式爽朗笑声，将其间故事娓娓道来。读初中时，郭杰广同班有位女同学因样貌出众，被人戏称为“班花”。“班花”作文写得很好，时常被老师称赞，其作文偶尔还被当作范文当堂朗诵，供众学生赏析。郭杰广看在眼里，心生羡慕，同时也萌发提高写作能力证明自己的想法。适逢班主任要求写日记、周记，以此来提高学生写作水平，而作为“百厌星”的郭杰广却时常因贪玩无法完成。
“那时周末总要帮家里放牛，临近交功课，就在周记里胡乱写下几个简单的句子'交差’，印象中第一篇是：今天我放牛/一边放假/一边放牧白云。”郭杰广表示，当时自己尚不懂诗，只是用文字将所见所想记录下来。
出乎郭杰广意料的是，交上去的“作品”引得老师称奇，后更是鼓励其继续创作。“每每有诗句出炉，老师都会帮忙修改、点评，有时还会将其推荐给报社、诗刊。”郭杰广表示，那时刊发一首诗能收获数元稿费，自己会用来买糖和同学们一起分享。“现在想起，记忆中关于诗歌的初体验，大概都是甜的，是糖果的味道。”
郭杰广与著名诗人舒婷合照
以五金入诗，诗成为生活“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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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90年代，中专毕业的郭杰广回到家乡，进入五金厂工作，开启汗流浃背的车间生活。“那时候上班很累，生活十分枯燥，只能利用午间、晚上的休息时间去看书，充实自己的精神世界。”郭杰广表示，看书之余，自己开始重拾写诗的笔，让所书写的诗歌成为排解生活苦闷的一剂“良药”。他坦言：感觉那时，记忆中那个“放牧白云”的少年又回来了。
酒香不怕巷子深，诗美不怕村子偏。重新拾笔写诗，让郭杰广在当地开始有了一定名气。彼时正在汪国真、舒婷等大家的“诗海”里畅游的他，慢慢融入丹灶、南海当地文艺圈，在与文友们的思想交流碰撞中，渐渐形成自己的创作风格。
2007年，对郭杰广而言是个特别的年份。他所创作的诗歌《走进新村》，在“知荣辱 树新风”全国农民读书征文活动中，从8000多篇征稿中脱颖而出，喜获三等奖，首次捧回“国字号”文学大奖。“当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能收获这样的肯定。”郭杰广介绍，该诗通过关注身边的一草一木，将家乡新变化、新面貌描绘其中，抒发了自己对家乡的热爱之情。
虽然后来当起五金厂老板，但郭杰广还是跑订单、购置材料等大小事“一手抓”，经常忙得“脚不着地”。但一有时间，哪怕在驾驶位、在车间，灵感一发有好句子“上脑”，他都会第一时间将其记下。通过后期整理、修改，他创作出一篇篇动人的诗歌。
“五金”和“诗人”，本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名词，但在郭杰广身上，两者却发生碰撞，迸射出耀眼的光芒。郭杰广曾自己设计推出一款指甲钳，在外包装上印上自己的创作的诗歌。买指甲钳附赠一首诗，大概就是这位“五金诗人”特有的浪漫情怀。
郭杰广诗集《词语的合金》
以诗写乡情，记录家乡一草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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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磨一剑，词语铸“合金”。去年，郭杰广的最新诗集《词语的合金》正式发布。佛山市作家协会主席张况作为郭杰广走向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引路者，为该诗集作序，盛赞道：诗集代表着杰广认准自己“金属”特质的创作之路，以及从金属质的冷硬中发现温软的诗意，字词间有血有肉，是值得品读的一块“合金”。
发布完“合金”后，郭杰广继续行走在丹灶的乡间小路，一边经营五金厂，一边写诗。他听着车间里的轰隆声，写关于五金的浪漫词语；他站在北江岸边，写一曲曲引人遐想的乡情；他游遍故乡大小祠堂、牌坊，记录身边的一草一木。
“时代变迁，故乡也在改变，许多人的记忆正逐渐被抹去。”郭杰广表示，计划用两年时间创作《丹灶诗笔记》。通过翻查镇志等资料，他以诗歌的形式，记录丹灶的乡土人文，目前已创作出《金沙岛简史》《金沙谣》《丹灶龙舟歌》等地域性强的作品。
对于未来，这位“五金诗人”方向明确：继续开五金厂，继续写诗。关于诗歌，他认为诗歌就是自我情感的一种表达方式，也是与脚下土地的一种连接方式。“最好的诗歌是什么？当然是能留住乡愁的诗歌。”郭杰广说。
郭杰广乡土诗五首
穿过抱龙桥，就可以抵达鹿岭
旧村已找不到瑞兽的影子
古庙仍站在村口，等待节日香火
林氏宗祠、苏氏宗祠，寂静无声
……活在老树横陈的记忆里面
人们早已搬迁至新规划的蓝图
安居，接受宽敞的命运和宗教
一座座中西合壁的崭新房子
多像一张张沾满红光的脸
有着新时代的镜子和精气神
又一次行走在白坭鹿岭村
有人，正在研究文化楼地面下沉
有人，在忙着新农村的分红上升
一场农民健身长跑告诉我，只要你
静心聆听，夜深还会传来嗷嗷鸣叫
穿过新鲜的LED灯光，我随手
抄录了白云，绿树，村花和芭蕉的
地址。回到家里，我要写一封长信
写满尽情赞美的词语
陈列在鹿岭深处，辽阔的月光之中
天地之间，隐现两条驿道
像鸳鸯河。粤语驯化的马蹄声
得得得，从县志埠头，延伸
这头通往古郡深处，文笔塔下
那边沿蜿蜒曲折，走向新的出路
在大旗头村。风声途经驿站
时间正在年迈的棋盘上对弈
榕树下。郑氏站在村史里乘凉
似布施者投递给人间密麻麻的信
老旧的尚书第、振威将军家庙……
现已修葺成军事陈列馆、村史馆
名人馆，正通过另一种方式
向世人们诉说着这里曾经的辉煌
武将出身的郑绍忠缺少文墨
在修筑大旗头村时，特意设计了
“文房四宝”——
以文塔为笔、水塘为墨、麻石广场为纸、晒坪为砚……
村口的古榕，还挂着清朝的月亮
文塔旁边，木棉树探出头，张望
一只黑色的小狗睡在路的中央
池塘里露出半只头的水牛……
这是故人们说出的话语，还是替身
在大旗头村。一些人的名字
像春天救命的解药，那个送情报的
郑子桂，想必是上好的药引
夕阳从讲古人线装的树上凋零
“大口金”还在典故上吃饭，调兵
遣将，在光绪年间的野史上饮酒
行梨花令
光绪二十年十月初一
慈禧太后赐赠郑绍忠的“寿”字
站在一块年轮干燥的隐秘处发芽
冬天的探子
把消息散播成可以盛装的标语
泥泞的历史在石板路上不停发酵
郑绍忠和陈金缸的大洪国
被汉语线条的月色扫描到方志的
喘息中。醉过的酒席，越走越远
像半亩方塘里的光芒，和悲喜
在大旗头村。一面旗帜钉在墙上
献计的石头，用棋子与我耳语
计划把古村的故事与屋内的粮草
做成手信，我伸手接住线装的叮咛
那页散落的阳光……
乾隆三十九年
陈氏布下的棋局
还在南沙涌边，对弈
死不了的一兵一卒
两个老人
坐在时间的年轮，纳凉
棋盘里的秋风
又陡峭了许多
一个穿红衣衫的女子
没有停留与仰望
直接走进了隆隆机声
陈氏大宗祠
青砖与石头警告我
小心咳嗽
棋子们在走一步险棋
大口呼吸，也会疼痛
仿佛一触即发的战事
在咸丰年间的传说里
我遇见了晚归的“扫地北”
他提着暗淡的灯火
吞下太多暮色
新村与古村。水路有些坎坷
有些坑洼，有些起伏
颠簸。融进了夜色和苍茫
南沙涌，水路高低不平
把船浮起，又放下
要颠掉我们一身疲惫和俗气
翻过这道陈年的南铁鼎围
下至石级生锈处
就是碧水环绕的简家村了
简氏大宗祠，平静停在眼里
几亩方塘
是古村怀中的一块碧玉
相传，水岸边的旗杆石
一直在等乾隆年间的风
等举人
举起一面光宗耀祖
小灵台和华光庙
神似简家村的眼睛
容不下任何沙粒
凭我们的俗眼
如何看得透
村史的简单
与高深莫测的繁体字
就像从水路上南迁的人
有日子来回奔波
数条竹筏从前路接踵穿越
那年，门楼重光
一些名字勒入石头
一些多余的水
流到了西樵山脚，恩泽四野
过简家村寻简浩然不遇
他外公的威水史
正在南海会馆的墙壁上装裱……
粗绳拴住的历史，被水鸟啄破。
木船摇晃，镶嵌在年迈的江面，
金沙岛的风，不停地遗失
用水路喘息的时间，
直到遇见鱼眼深处的落日。
疍家人的身世已经搬迁上岸，
晚风在渔网的间隙留连。
咸水歌还在咸淡水交汇处调音，
涛声成为洗白灰暗的守夜人。
新房子、老房子沿着岸线凹凸
多像一条大鱼的牙齿
肥硕的月光，晾晒着陈年旧事。
一串虾笼，三两张地笼，
装满一些尚未谋面的诱饵。月亮
走过海琴湾，怀孕的鱼虾，
便从岸边的石头内部传出欢叫。
水草中长大的夕光，密酿成酱。
那年，从上游漂流而来的大藤，
把宋朝插在浅水的辞典中，
婆娑成一树迎风摇曳的民谣……
南迁的人，把宋词的草，
养在鱼道不破的谜语中。
在新安。水面晒黑嘴脸，语速缓慢
男人和女人打捞出水声，
打包，装袋，挤在历史湿润的吆喝
一块花岗岩，站在石桥村的门楣。
潦草的晚风，繁殖成崭新的招牌，
渔民新村，刀刻的汉字，
仿佛草绳绑扎好的四只鱼虾。
此时，晚风正在天上的街市贩卖。
浊水里。搬到岸上的粤语方言，
引领风声撕碎的沙子。
喝过米酒的祖训，一搭脉便醉倒了
一条鱼，剩下半边肉身
眼睛死死的盯着一个阴谋……
黑夜亘古笼罩，
北江、湿地、新村和旧村……
万物融入无边的岑寂。天地，
依然有着深刻的悲凉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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