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朱阅平/保长的心事(外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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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长的心事
01
《关于投稿那点事儿》
征稿启事
作为一名作家或文学爱好者。投稿是一种常态。不论您是大家还是无名小卒,投稿的过程,注定是一段成长的历程……结局不管怎样,过程一定很精彩。请把把您的投稿故事讲述给我们吧,让我们再告诉后来者,让他们在文学创作的跋涉少走弯路……
来稿请注明“关于投稿的那点事儿”字样。 截稿日期:2019年10月30日
稿件一旦采用,将在河南文学杂志微信公众平台和纸媒分期刊登,最后结集出版,让更多的人知道您《关于出书的那点事儿》。
投稿信箱:hnwenxue@126.com
寡妇紫云刚钻进被窝,门口就闪过一条黑影。
紫云养的杂毛短腿狗朝天叫了一声,从水道口挤出,斜一眼黑影,爱摇不摇地晃下尾巴,悄没声儿地又从水道挤了回去。
又是一个安详的夜晚。
半片吆喝出工修炮楼的犁铧,像一只冷白的独眼,藏在村口老榆树上。每天东方微红,犁铧当当一响,紫云就嗖地窜出被窝,头不梳脸不洗,趿拉着一双踩倒后跟儿的布鞋,咣当踹开自家的木门,一拍大腿,开始了一天的骂街:
哎咳呀!狼掏出你肚渣渣的,你把你的绿脑袋往裤裆里一塞就得啦?半夜三更你偷悄悄儿钻到老娘家,想偷鸡还是想偷人?偷甚老娘也不尿你,有本事你今儿黑掌(晚上)再来,看老娘咋敲断你两条哭丧棒腿……
紫云这样骂街持续半年,偶有过路村民,会嬉笑着逗她一句,保长也是二流子吧。
紫云就闭嘴,脸色异样地扭头往屋里钻。
保长以前也是保长,不过没有现在的保长让人害怕,现在的保长是日本人任命的,保长是紫虫儿的公公。
今天保长敲完出工的犁铧,回到自家院子,拉磨驴一样围着一棵杏树转圈圈。
这,这,哎,这……
保长一步一叹息,他想事的时候,总会顺手拔一棵草茎或是折一根细树枝叼在嘴里,用牙一下一下地咬。一生中那些重大决策,就是这么一口一口从草里咬出来的。由于咬出的鬼点子多,民国政府看好他,鬼子也相中了他。
老伴儿听着紫云的叫骂,从屋里蔫蔫地出来,顺手拿了立在门口的铁锨,抹着眼泪往外走。保长立住,喘了口粗气,冲着老伴儿一耸一耸的肩膀骂,哭个毛,咱儿媳这是贞洁,放在过去我一定给她立一块贞节牌坊,三丈六高,硬砖到顶,上面挂琉璃瓦,找县上的刘书法家写字,找野鸡山的刘石匠刻字,就立在观音庙边上,不,立在大路口。
老伴儿脚不停头不回,哭着说儿子死了,儿媳疯了,你就剩一块贞洁牌坊了,还是立在嘴里的。
你——咔咔——
保长一急,把嘴里的草卡在了冒烟的嗓子里。
保长恨死了锁锁。鬼舔脸的死锁锁,狼刨肚的死锁锁,快死在外边吧,走路撞死,过河淹死,上树摔死,要不就让保安队抓住,枪崩他的子弹钱老子出,一颗不够两颗,打烂你的屎罐子头。
锁锁逃跑三年了,锁锁是民兵。
前年深冬,夜黑风狂,一个黑影溜出村,向八路军根据地方向猛跑,转过一个山弯,山石后突然扫出一根木棍,黑影倒地再没起来。第二天,保长在山弯处拉回僵硬的儿子,儿子趴在地上,四肢弯曲叉开,像一个雪地青蛙。
鬼子给保长撑腰,还真查出是锁锁干的。夜半乘风披雪来抓锁锁,锁锁得信翻墙逃跑。
保长和儿媳两家紧挨,只隔一墙,这堵墙明显比四围的院墙低一截,谁家做了稀罕饭,端一碗出来,隔着墙头喊一声,那边会应声出来,很轻松地接到手上。街坊流言,这是保长特意把院墙砌低,担心半夜跳儿媳的墙头闪了老腰。儿子死后,张嘴就骂人的保长变成了哑巴,每天晚上干活回家后,一只脏手从缸里捞一把盐咸菜,也不切碎,往大碗里一丢,半斤白酒摆上炕头,几时喝倒几时算,醒来不管半夜还是晌午,晃着鬼步吆喝着人们修炮楼。
墙角的酒坛子渐渐地堆到半墙。
这天,保长酒醒后,赶上毛驴车,拉回几车黄土,从房上扔下几捆莜麦秸,然后挑水和泥,把自己和儿媳家四周的院墙加高一尺,趁墙上的泥没干,摔碎墙角的一堆酒坛子,把碎片嵌在墙头。仰脸看看天没黑透,又骑着驴去伪大乡要回一团旧铁丝,在院墙上拉了铁丝网。铁丝是民兵掐断的电话线,鬼子换了新的。
第二天,他在街上懒散地转悠,遇人扎堆儿就凑过去跟着闲聊,人们不免会问到他加高院墙的事,也问他院墙上的铁丝网是电网吗?他说那是军事秘密。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人群里有锁锁的一个表妹,就放出话,说他家院墙上的铁丝网早晚都通着电。
保长找出家里所有的铁锨、镐头和铁棍,统统藏到屋里。他站在院里想了想,柴堆里一脚掀出一把砍山斧,顺手掖在后腰,瞬间腰杆硬了许多。他知道锁锁如果杀回来,第一个要杀得一定是他这个汉奸。但他更担心儿媳紫云和他的孙子。于是,他立在儿媳的炕沿下,盯着孙子的黑眼珠说,你和孩子还是搬到那边住吧,我和他奶奶对你们有个照顾。紫云低着头,抚摸着孩子的头低声说,不用了,我不怕!保长在地上转了一圈,看着灶台说,你们搬过去,不是还省一盘炕的烧柴?紫云依旧抚摸着孩子的头,还是那句话,不用了,我不怕!保长急了,你说你这孩子,这不是为了你和孩子的安全吗?你不搬,让我们咋能睡歇心觉?
不用了,我不怕!
自从当上保长,他从来没有这么磨牙费嘴,气得一跺脚摔门出来。后来他想,也好,锁锁回来先找他,到时他的砍山斧也不是吃泥的,他能当上这个保长,除了心眼多,还有他自小的一身霸气。即使打不过锁锁,但一定能打斗半天吧,那样,紫云娘儿俩也有机会逃生。不搬就不搬吧,自己晚上多去看看她们就行。
02
月亮像锁锁煞白的脸,偷偷从长城坍塌的废石堆上一点点地探出来,瞅的保长心里凉凉的。他走进儿媳的家,虽然离得近,以前很少来,他是公公,更是保长,谁有事都应该去他的府上请示汇报。一推门,紫云蜷缩在炕上歪头发愣,听到门响惊得跳起,手里攥着一把剪刀浑身哆嗦,看清是保长才又瘫软在炕上。
保长返到院里,将一把铁锨拿进来,放到紫云伸手能够着的炕沿下,挺了挺胸,把声音调到底气十足说,不怕、不怕,他早被保安队追得吓破胆了,连他自己的命还顾不上,哪还有胆子回村?你安心睡吧,有爹,爹在外面给你站岗。他不敢提锁锁两个字,怕刺激了紫云。
从那时候起,天一黑,保长就在儿媳屋前黑处徘徊,这样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里,他像一个哨兵,有时更像一个偷窥者,目睹了儿媳每晚的活动。同儿媳一起,熬过了漫长的死亡恐惧。这种恐惧把他折磨的心力交瘁,有时真盼望锁锁赶快回来,真刀真枪的干一仗,被锁锁打死也比这种笨刀割心强。
最近,紫云骂街时间在逐渐加长,保长隐隐有些不安,他有时躲在家里支起耳朵听,从紫云骂的第一句,一直听到她骂累歇了声,然后反反复复地研究她骂过的话,从中寻找语言的逻辑性和合理性,从而判断紫云是不是真疯。一连琢磨半月,也不得要领。保长没办法,套上毛驴车,去梁东搬来了赵半仙。保长大师大师地喊着,递烟上茶孝敬着。赵半仙光着头,几根稀疏的山羊胡有些花白,眯着眼,从细缝里看人。他喝了一口茶说,看你还是看儿媳?保长说看儿媳。报上她的生辰八字。保长和他老婆只知道儿媳的生日,却不知出生具体时辰。婆婆就去问紫云,紫云正在灶坑烧水,婆婆立在门口问,紫云,你知道你娘生你的时辰不?
晌午。
紫云头也不回,用火铲把一铲马粪面扔进火堆,拉动风箱,马粪面夹着烟灰一齐喷出来,荡了婆婆满头满脸。婆婆逃出儿媳家,一边擦眼一边掸身上的灰尘。嘴里数落着保长不干好事,让儿孙招报应。
赵半仙听说时辰是晌午,眯眼掐指,嘴唇抽搐,突然细眼睁圆,猛拍大腿,吓得保长和老婆双双跳起。赵半仙细眼又眯住说,你家儿媳有一个儿子,今年4岁。保长老婆惊得连连点头。赵半仙干脆把眼闭严实接着说,孩子他爸三年前作了无常鬼!保长老婆嘴张成喇叭!你家屋后有个臭水坑吧。保长说是!里边住着一条恶龙,你们家男丁喜欢站在水坑边往里撒尿,脏了水底居住的恶龙。有,有法子破吗?这条恶龙法力高强,我的法术不能治它,我需要做法,请元始天尊下界拿它。你们现在快去准备黑狗血、黄纸、木香、笔墨,还有一丈红布。
保长老婆盯着保长的裤裆骂,还不快去办?整天吊一根烂黄瓜,哪里不能尿?你个狼舔脸的。保长第一次没敢还嘴,捂着裆跑到院里,骑上毛驴出了院门。去伪大乡从屋后水坑边上走最近,他今天连屋后看都没敢看一眼,从屋前绕道出了村。
作为一名普通作家或文学爱好者。大多人有过出书的经历。或免费或自费;或欢喜或悲伤;或如愿或失望……那么,就请您把出书的酸辣苦甜的故事讲述给我们,让我们再告诉大家……
文字要求:3000字以内。来稿请注明《关于出书的那些事儿》字样。截稿日期:2019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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稿件一旦采用,将在河南文学杂志微信公众平台和纸媒分期刊登,最后结集出版,让更多的人知道您《关于出书的那些事儿》。
《关于出书的那些事儿》
————征文启事————
隐约看到天上的星星了,保长才从伪大乡赶回来。他把黄纸、木香、笔墨、红布一一摆上炕。赵半仙眯着眼问,黑狗血哪?保长一揉鼻子说,这,这,忘了。
保长和老婆四目相对,好一会儿俩人同时说,锁锁家养得是黑狗!随后两人都呆立。
赵半仙感觉气氛不对,把眼睁起来打量着这对夫妇。保长半天才盯着赵半仙的眼睛说,只有仇人家的狗是黑色!赵半仙急忙眯起眼,抬起左手又掐指,很快说,这样的话杂毛狗反而最好,快去杀狗吧!
一盆鲜红的狗血摆上炕头。
赵半仙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你儿媳家作法事。说着用红布将黄纸、木香、笔墨卷了一卷,往胳肢窝一夹,端起那盆狗血往外走。
保长夫妇愣怔着,突然保长追出来,在当院拦住赵半仙,赵、赵大师,能不能让我老婆也,也跟着去啊!
赵半仙把眼眯得更细,保长,你是不是觉得你的老婆就是圣洁之物?在仙家看来,一切俗物都是污浊。元始天尊咋会容忍一个污浊的人在场?
可,这?
可啥?这甚?
紫云可是疯子,常年手里拿一把剪刀,如果犯病只有我能唬住她,要不我跟你去?你这大老远的跑一趟,再出点啥事,我这不是害你啦?
赵半仙眼一睁,又一斜,你说痛快话吧,这病看还是不看?
看看看!
保长把赵半仙带到儿媳家门口,赵半仙说,你回去等信儿吧!
保长不情愿地往回走,老婆站在自家门口,脸色也发绿,老不死的,你说这赵半仙不会对咱儿媳出什么坏吧?
他敢?看我不阉了他!
你又不能确定人家干了啥!
保长闷头返回儿媳家,刚走到门口,儿媳屋里的灯突然灭了,保长几步跑到屋门前,一推推不动,就连敲带喊,开门开门!
门忽然打开,保长刚张嘴说话,一盆狗血迎头泼下……
一晃又是半月,紫云骂街时间持续加长,有时语无伦次。保长又找来一个野郎中,野郎中把脉后回到保长的屋子才说,让你家儿媳嫁人吧。保长说嫁人可以,孩子的姓不能改。野郎中说再不嫁她就会疯。保长不高兴了,冲着野郎中嚷,嫁人又不是一件着急事,你先给治病啊!野郎中说嫁了人病自然就好了。看保长依旧发愣,野郎中不耐烦地说,你是过来人,这还不明白?保长一拍脑门,头更大了。
送走野郎中,保长一天没吃饭。守护紫云三年中,记忆的片段组合又破碎。
一次。保长透过街门缝向里望,紫虫儿躺在炕上,被角露出雪白的肩膀,他吃了一惊,这是锁锁逃跑后,紫云第一次脱衣服睡觉。他盯着儿媳的白肉咧嘴笑,紫虫儿不再害怕了,可以正常地过生活了。
他激动,跑回家告诉老伴儿,老伴儿听了也抹胸舒气,突然又在他的大腿上狠扭一把,你个老不正经,没事儿看儿媳脱衣服?保长委屈,没看到啊,脱得那会儿我没往里瞅。看把你后悔的,明天等着看吧!
过了半年,保长再没看到儿媳的肩膀,紫云睡觉时,总是把和儿子一起枕过的双人大枕头搂在怀里。有时搂得紧紧的,身子扭动着,脸贴在枕头上,脸上有亮晶晶的东西闪烁。看得保长直心疼,多好的儿媳啊,对儿子一片痴情。
那晚月光贼亮,他走到儿媳门前,习惯地推推门,看紫云是不是忘了插门。嘎吱——门竟然开了。保长一惊,心说这孩子咋这么粗心?
忽地头发竖起,娘呀!别是锁锁回来了?
他噌地摸出后腰的砍山斧,飞速跑进院子,冲进屋子。一声低低的惊呼,又掉头往外跑,速度比进来时还快。
原来紫云光着身子,双手托着自己的一双大奶在发呆。
03
保长愁苦地走在儿媳门前的阴影里。自己该早想到这一切。一个母牛一样的女人,三年不见男人。祖上修来的福啊!真是咱家的好儿媳。现在想来,与其紫云疯了,还不如她有个相好的!哎,全村这几头烂蒜,哪个敢动他保长的儿媳!再说,即使有敢吃老虎胆的愣货,他也没机会进屋不是?这三年自己可是天天夜里在站岗啊!儿媳的命是保住了三年,可这人又要废了。
保长恨锁锁,恨保安队不能早些抓住锁锁,更恨自己的疏忽。保长抄着袖子,弓着腰,围着儿媳的屋子无意识地转。保长老了,走路踢哩踏啦地拿不高脚板,踏啦到大门口时,一只耗子从门缝猛地窜出,可能是被院里的杂毛狗追击,看到保长,吱吱地尖叫掉头往回钻,不想正撞到从门缝伸出的狗鼻子,只把个灰耗子撞了个肚皮朝天。四条小腿乱蹬时,保长一只大脚板踩了上去。保长霎时嘴脸扭曲,眼睛喷血,双腿蹦起来,一下一下猛跺那只早已死翘翘的灰耗子,嘴里还骂出了声:死锁锁,鬼锁锁,让你敢回来!让你敢回来!
一直跳到精疲力竭,保长才瘫坐地上,空气似乎也嫌弃他,他惊惶地一口一口地猛吸。稍稍把气喘韵,习惯地往屋里瞅,看到紫云坐在炕头,头发乱糟糟垂在脸上,怀里抱着枕头傻呆着。保长捡起一根小木棍放进嘴里嚼,随后又啐在地上,他娘的,老子豁出去了,给紫云找个男人,治好“病”再说。
冷静下来,事情又来了。找谁呢?他把村里年轻男人想了一遍。转而一想,不能,绝对不能让村里这些臭男人治紫云的“病”,这要传出去,不,这一定会被占了便宜的家伙传出去,他会吹牛吹出去。他捶了自己一拳,打在自己的干胯骨上,疼的一呲牙。三年下来,没有一层皮包着,骨头早散架了。
亲戚里边年轻一点的男人有两个,一个是儿子的姑表哥,这孩子得过肺结核,不能用。另一个是姨姐夫,这个家伙不地道,自打紫虫儿进门,就一直黄鼠狼盯鸡一样蓄谋着。不是他眼刁发现得早看得紧,紫云早被他收拾了。这事找他还不成了人家正想尿,给人家端夜壶呢?不行,不能便宜这个坏小子,保长的儿媳都敢打主意!
保长苦想,日月苦转,已经落下入冬的第一场雪。保长在雪地里踱步,他今天嘴里咬着一根很硬的蒿杆儿。一个人选突然从心底蹦出来,像一只挣断铁链的怪兽,把他自己吓得双腿一软,跌倒在雪坑里。他顺手抓起一把雪粒揉在滚烫的额头,感觉浑身依旧火热,他索性双手抓起两大把雪,摁在脸上搓洗起来。汗水雪水汇成寒流,流进肚皮,他没觉得凉。
他一口吐掉嚼碎的蒿杆儿,他娘的保长,这事还只有你了!
打定主意,保长安静下来,自然地权衡利弊。乱伦是铁定的,这点他需要说服自己。咋说服呢?戏里没有这种乱伦的戏文。
保长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咋也不能让紫云疯,紫云疯了孙子就遭罪,孙子可是家族的命根子。
干吧保长!
干球的了!
保长想站起来进儿媳屋子,实施他事关家族存亡的伟大计划,可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这个决心足以让他瘫痪。就这身子骨还给紫云治“病”?他一脸苦笑。坐在雪地歇息一会儿,慢慢爬起回自家睡觉。躺在炕上来回滚碌碡,这决心自己是下了,可紫云能过乱伦这道坎儿吗?她不同意咋办?
第二天,保长早早起身,骑驴直奔伪大乡,寻得兽医买了两颗母猪发情药。他前几年养过一头母猪,靠卖小猪仔挣点零花钱。有一年母猪到了发情季节却见了公猪就咬,急得保长找来兽医,兽医拿出一片儿药让喂给母猪,不一会儿,母猪自觉地靠向公猪。他当时笑着问兽医,这玩意儿人吃了咋样?兽医说,假如你吃了,全村的母猪都遭殃。
保长回到家,爬上炕头拉开被子睡觉,老婆站在地下骂,大白天的就挺尸。保长把头埋在被子里当尸体,他需要睡一觉,需要歇一歇,需要恢复体力。他老了,最近更是心力交瘁。他把自己放松再放松,正要迷糊时,老婆又站在当地骂,还真成尸体了?去搬一捆树枝来,今天冷,烧点树枝家暖和。保长想,反正有母猪发情药,应该顶事。他爬起来,去街上的柴垛上搬回一捆树枝,扔在灶坑里。忽然想起刚才出院时,忘了看太阳有多高,就又折出来眊了一眼太阳。他再次回到屋里,一把扯开灶坑的老婆,自己坐在板凳上,拿起一根树枝,担在膝盖上,用力折断,添到灶堂,再折再添,文文静静地烧起炕来。老婆呆着,有泪水模糊了双眼!
终于挨到天黑,又苦等了一会儿,保长出来四下瞅瞅,全村一片黑暗。他正要行动,村西一家的灯忽然亮了,他的心一哆嗦,好在一会儿又漆黑一片。他摸摸狂跳的心,回屋带上两颗发情药,往儿媳家去。
以往半夜去儿媳家,是何等的理直气壮,还盼望能遇到人,让人夸几句有责任,不容易啥的。今晚却希望猫也别遇到。
他僵尸一样立在儿媳的院门外,顺手从墙上拔下一颗生锈的铁钉,插在嘴里狠嚼,血溢出嘴角。
风雪呜嚎。很快,雪就埋到他的膝盖。
噗——
他把那颗铁钉带着一颗血牙吐到雪地上,轻轻推开儿媳的院门……
他摸着兜里的母猪发情药来到儿媳窗前,想喊醒紫虫儿给他开门,刚要张嘴,只听屋里有人说,紫云,三年了,你咋活过来的,我对不起你……
是锁锁!
保长伸手去抽背后的砍山斧,糟糕,今天竟然没带,他转身在院里搜寻可手的家伙什儿,猛然停住脚步。
他恨锁锁,他更恨自己的疏忽,就不该让儿子去给八路军区小队送情报。那天鬼子在家里缠着他喝酒,鬼子嘴里说出的情报太重要了,事关区小队安危,他只能让儿子跑一趟了。
现在区长不让他暴露身份……
保长飞也似的底逃出儿媳的院子,那两颗母猪发情药掉落在雪地里。
身后,风雪很快把脚印填平了……
串门儿
一
半夜鸡叫!
郭海不敢起床,儿子儿媳在巴啧梦香,吵醒了又得看儿媳的脸色:“爹啊!你比周扒皮还能整,这大上海咋会有公鸡叫你起床呢?”
可他确确实实听到了鸡叫,一连几天都听到了。他翻个身,趴在床上,把头埋进松软的枕头里发呆。
郭海到上海已经五年,头一年差点晃瞎看惯青山绿水的老眼。儿子对保姆说带着我爹浦东浦西往疯里转吧,郭海转着转着突然想起自己到上海是来串门儿的,虽然每天逛街,却是一门儿未串。保姆倒是诚心邀请他到遥远的安徽老家串门儿,他眨巴眨巴老眼说还是算了吧。
当年在村里,郭海每天乐呵呵地串门儿,串着串着年岁就大了。他忘记了从哪一年开始,村里人整家整家地跑到城里。能串的门儿越来越少,村子少了那种乡村特有的味道,那是牛粪、麦秸、河水、泥鳅、炊烟、旱烟、香包、菊花、桦树混合的味道……
他逐渐淡了串门儿的心情。日久抑郁成疾,最终卧床不起。儿子闻讯从上海急飞老家,把他送到县医院。郭海在病床上爬了一个月,几乎不说话。儿子一急决定把他弄到上海治疗。
郭海说:“好啊!咱就去上海,大城市人多,好串门儿。”
上了儿子的车,郭海又说:“用你那卫星导航,一路咱住有大通铺的车马大店,到上海我要住那种有十几家住户的大通院。”
……
憋闷是从到上海第二年开始的,郭海在某个五更天突然听到了鸡鸣。那公鸡声音悠长如歌,高音沙哑,低音洪厚,同他家养的大红公鸡一个腔调。
郭海仰躺在床上,天花板上有刻花,不过现在屋里黑看不到,那是一朵祥云,他想和孙悟空一样,站在祥云上,一个筋斗云便回到自己的家乡。
想着想着,郭海就真的立在一朵祥云上,朝着老家的方向飘……
街上迎面过来两个小孩,两个小家伙一栽一歪走的很夸张。
郭海问孩子:“家里谁在?”
“我娘。”
“你娘和你爹夜里咋睡的?”
“不知道,醒来爹不在,娘做饭。”
“嘿嘿,今儿黑夜盯着点。”
郭海走进小孩家,小孩娘端着一盆猪食出来,看到郭海也不打招呼,径直走向猪圈,两头黑猪抬着抬不高的头哼哼着。郭海走进里屋,看到饭盆里堆着莜面贴饼,抓起一张咬了一口,咸菜碗里拿起一截盐萝卜,一边吃一边走出去,这媳妇的茶饭在村里最好。
村里没有关门的习惯,如果哪家大门关着,郭海开门就得小心,院里一定圈着家畜。四旺和媳妇拿着镰刀走出院门,看见郭海,四旺媳妇苦着脸说:“郭海你知道不,我家夜个儿丢了一颗鸡蛋。”
郭海一听来了精神:“夜个儿都谁来你家串门儿了?”
“就你一个人来过。”
“是吗?这案子就难判了。”
“就说嘛!一个鸡蛋不算啥,就是心里不得劲儿,你说我俩从来没拿过别人一针一线,都快成当年老红军了,招谁惹谁了?”
“难受啥,我到大宝家给你偷一颗,他家的芦花鸡每天十点准下一颗蛋。”
四旺媳妇走出老远了,立住,面露喜色:“真的?”
“这有啥?大宝整天自己嚷嚷,他这支书要为人民服务吗?眼看着人民丢了鸡蛋,弄不好还要出冤案,他不服务谁服务?”
“那,那就麻烦你了。”
“多大点事,欢欢儿割莜麦去吧,路过五娥子家谷子地,给地头的兔笼子里扔几把草,她今天进老虎沟拔豌豆,夜个儿让我碰到去那边的人搭照一声。”
郭海想着和五娥子说一声,有人给兔子添草了,就抱着膀子走进五娥子家,五娥子和他男人坐在炕上吃饭,郭海靠在窗台上,两只手操在袖筒内,隔着玻璃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们闲聊:“今儿去庙梁割莜麦?”
男人说:“去四十亩地拔蚕豆。”
郭海用脚在跑过来的小狗头上抚摸着:“前天我路过你的蚕豆地,根上的豆荚刚调过黄脸儿,梢上的豆荚还嫩着呢,急啥?”
听不到回答,郭海从小狗头上拿下脚,转脸往屋里看,五娥子和他男人都低头吃饭,男人腮帮子用力地嚼着,像是要嚼了谁。五娥子虽然坐在男人对面,却不正对着男人,侧身向窗低着头慢嚼细咽。郭海抬手敲了敲窗玻璃:“嗨嗨,咋了这是?”
男人依旧不抬头:“她,她要和我离婚。”
五娥子抬头看着郭海:“不离也行,那我要给你家换籽儿。”
郭海笑:“啥?换籽儿。”
五娥子不笑:“他和他爹心眼太坏了,这么下去,我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得给他家换籽儿。”
郭海:“好啊!你打算换谁的籽儿?”
五娥子:“换谁的也比他家的种强。”
郭海一拍大腿喊:“是吗?那就换我的籽儿吧,我虽然老了点,可我是三代贫农。”
五娥子和他男人都笑。
二
“叭叭”,儿子在门外敲门:“爸,起床吧,去公园转转,窝在家里憋坏了身子。”
郭海被吵醒,冲着屋外的儿子挥挥拳头,哼,多好的梦,公园早都去腻了,还去自找腻歪?
郭海抹擦了一把脸,走出单元门。正逢上班时间,不断有人行色匆匆地闪过,郭海觉得这些邻居只是一个个飘忽不定的影子,和他不在一个世界。
公园里稀稀拉拉地撒落着一些老人。他们在干什么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他只清楚他们和自己不是一个道上的人。他走着,仅仅是走着,不走咋叫逛公园呢?
他突然发现自己总是往垃圾桶边靠。这里的垃圾桶都做成熊猫、企鹅的形状,一个个憨憨地和郭海打招呼。他抚摸企鹅头,说你们这些假鸟比那些遛弯儿的活人亲。他在一个“熊猫”旁停下来,熊猫张着嘴,嘴里含着一些破纸盒,嘴角有半截香烟。一只麻雀立在熊猫的下嘴唇上,淘气地歪着头向里窥望,又低头啄了一口半截香烟,郭海的心竟然颤了一下。老伴生前以离婚相逼,他戒烟已经10多年了。他伸手去抓麻雀,麻雀扑棱一下惊叫着飞走了。郭海观察一下四周,突然从“熊猫”嘴里拿出半截香烟,快速装进裤兜里。
郭海僵尸一样移回居所,一开门,膨胀的空旷挤得他喘不过气,他在门框上靠了片刻,换了鞋,蹒跚几步,蜷缩到沙发上,像菜框里扔在一角的半根烂黄瓜。
缓了一会儿,起身打开电视机,胡乱地换着频道,没有一个频道能让他放下遥控器。翻找第二遍时,农村的画面映入眼帘,他人眼瞪成牛眼。屏幕出现广告,时间很长,他没在意,两眼盯着广告安静地等待着……
夜半,郭海又失眠了,他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想城市想农村,第一次感觉农村也有农村的好,如把大型商场、医院、大学搬到农村该有多好。又一想,那样农村也就是城市了!城市绿化做的也不错,可这农村的串门儿城里人想都不敢想。我能不能在城里串个门?他被自己的想法惊得弹起,随后又被自己感动着:“我要在城市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串门儿革命”。
天亮时,他左手握握右手,下了决心。
但是一穿上衣服,串门儿贼胆被戴上了“手铐”,那些计划瞬间一无是处。当郭海洗漱、收拾停当,走到门口时,两腿忽然就没了迈出的力气。去谁家串门儿呢?对门儿?最后能干的,就是继续在沙发一角蜷缩着。
就这么憋闷死?他问了自己三遍后,徒然生出凛然浩气。咱不就串个门儿吗?最多人家不给开门,还能咋地?自己也不给生人开门呀?哦!是不是应该先从自己做起?别管谁敲门都只管开?这,这,不行吧?就这样,郭海在屋里与自己一连斗争了三天。
他的勇气鼓到第四天才勉强鼓足,决定先敲对面的门。手刚触到自家门的把手,便遭电击一样缩了回来。要不先从猫眼儿观察观察?记得对门儿是一对中年夫妇,去年搬来的,没见到过孩子,他们出门回家没有规律。
他趴在猫眼窥望,始终不见动静。对门儿是古铜色防盗门,门边春节贴的对联还在:一帆风顺吉星到,万事如意福临门。门上四个铁艺蝴蝶组成图案,四只铁蝴蝶头朝外,向上下左右四个方向飞着,左边那只铁蝴蝶的眉有点翘起。这个懒惰的主人,也不懂往下摁一摁。图案中间的猫眼比自家的稍微小了点,发着暗黄的光。
他瞅的腿软眼涩,踉跄到沙发上,挂钟指向上午9点10分,过了上班时间,只得等中午观察。
郭海苦挨到上午11点,觉得该早点去观察,以免人家提早回来错过了。他撅着屁股向外偷窥,累了就立起身歇歇腰,耳朵却支棱起来,捕捉着楼道里的动静。歇一会儿,再去猫眼儿观察。一直到下午1点,来往的人不少,但对门不见动静。他咬牙苦守晚饭时间段,还是一无所获。郭海一头栽倒在床上,想哭。
第二天,郭海依旧和猫眼死磕。“有胆量你去敲门啊!”他在猫眼守候三天后,半夜在心里大声怂恿自己。
“敲就敲!谁怕谁?”做完问答,上床睡觉,竟然睡的很香。醒来回想一下,真的没有失眠,高兴的一个驴打滚,滚下了床。抹拉一把脸就往外走,他要趁着好兆头,去敲对面的门。推开自家门的一刻,他突然想到还没想好敲开门说什么,忙不迭地退回来。他需要做个计划,最好的理由是借东西。借书?不行。人家一看就知道咱不是读书的人。借盐、油、醋?也不行。总不能去借菜吧?干脆还是去借盐吧,做饭时才发现没了盐,急着借点能说的过去。于是,他拢拢头发,立到人家门前,一咬牙,一闭眼,敲响了防盗门。啪啪啪,他拿捏好力道,轻轻敲了三下,然后放下手,立正姿式,紧张地听着屋里响起脚步声。可是没有。他又敲了三下,这次声音略有提高,等了许久,只有自己的喘息。这时,楼梯传来脚步声,上来一个女孩,疑惑地看他一眼,从身边上楼了。
他连敲三天,并错开时间,在人家可能在屋的时间段都敲过了,依旧没有任何发现。他有些绝望,又没有勇气去敲楼上或楼下的门,感觉有敲门的理由,仅仅局限于对门儿。
郭海又失眠了。
第二天上午,住户们发现单元门口坐着一个老汉。有知道郭海在这个单元住的,但大多都不认识。除了眼里向他扫描着X光,就是躲着他走,深怕他一个跟头栽到人家身上。一个中年妇女对着电话说:“你今天别回来了,单元门口坐着一个老头,像是碰瓷的”。
郭海轰轰烈烈的串门儿革命,就这样夭折了。
他枕头压在头上睡了三天三夜。这天早上儿子非要带他到医院检查身体,他才勉强装着没事人一样,起床吃饭,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儿子放心上班去了,他看电视,也就是看电视机,节目内容进不到他的“法”眼。
“叭叭叭”有人敲门。
嗯?有人来串门儿?郭海激动地一跳而起,几步跑到门前,也不从猫眼儿观察,管他谁呢?和强盗聊聊天也蛮有意思吗。防盗门打开,哈,一来还是两个人。仔细一看,一个是警察,另一个也是警察。
“同志,你们查户口吧,来来,快进来,慢慢查。”
警察不说话,仔细地盯着他走进屋子。他跑着给警察倒了两杯水。一个警察说:“别忙了,有些问题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说着掏出工作证递过来,郭海打开一看,是刑警。心里有些发憷。说问吧,知道的我一定好好说。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看一下你的身份证”
“五年”。并找到身份证。
“你和对门的人认识吗?”
“不认识,前几天想去串门儿,人家不开门”
“你去串了几次门儿?确切地说,你敲门几次?”
“几次记不住,好像连着敲了三、四天吧”
“你敲门就为串门儿?”
“那你说偷东西用敲门儿吗?”
警察相对一笑,觉得场面不合适,立马僵起脸说:“对门儿的老太太昨天死了!”
“啊!被人杀了?我,我可没敲开门儿。”
……
这时,走进来两个人,郭海认得正是对门儿的中年夫妇。警察介绍是死去老太的女儿女婿。女儿长得小巧,她听说郭海敲门只是为了串门儿,就哭出了声儿。早知道这样我就让我妈开门了,我妈告诉我说对门儿的老头天天敲咱家们,我说别给他开,谁知道他想干啥呢?呜呜呜呜……
女婿是个文化人,他讲岳母是个纯粹的上海人,她很满足自己是个上海人,“咱上海是国际大都市,银河系不敢说,太阳系的地图上应该有标注”。这话她生前经常和幼儿园的外孙说。可如今外孙到外地上学了,她上个月退休了,每天早早起身,梳洗打扮完毕,挎着小包扭出家门。可双脚站在小区的院里,望着熟悉的假山和绿地,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
女儿哭着接过话说:“她想串门儿,她想到当年插队的乡下串门儿,我们不让她去,没让她去,妈妈是抑郁死的呀!呜呜呜呜……”
郭海脸憋得紫青。
三
下午,百无聊赖的郭海浑身上下乱摸,摸到裤兜时,伸手进去触碰到一截细小的软体,手一哆嗦,心也随之一个猛颤。他后悔刚才的鲁莽动作,全身不动,轻轻地用食指和中指,把那截儿东西夹出来,又小心地送到嘴边,抽了两下鼻子,闭眼感受着。而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一丝甜甜的余味。他咽了一口唾沫,睁开眼,去看这半截香烟的牌子,是中华。
他把烟屁股再次插到自己的嘴上。
这时他才明白,自己为吗在公园变态一般把烟头装进裤兜,戒烟10年的自己想抽烟了。
郭海再次往兜里乱摸,这次目的性很强,他要找火,能点着烟的火。他去厨房找,进去才想到这里的炊具全部使用电能。转身打开屋里所有能打开的门儿或抽屉,还真有收获。他找到一个老式的打火机,还有一盒火柴。他把老式火机攥在手里把玩儿着。去年,儿子给他买了几个把件儿,还有一对保健球,他看着只撇嘴,觉得整天拿在手上是累赘。更看不惯现在人把珠珠串串的挂在身上。儿子说那是品味,他说屁品味,过去那些好吃懒做的大爷们,整天闲的蛋疼,才把玩儿一些物件,哪个正经人有这闲心?
他攥着老式打火机不舍得松手。打火机是白色的,黑色的小砂轮齿口锋利,只是有些尘垢。他揪了一块卫生纸,沾着唾沫轻轻地擦拭着。打火机的捻子还在,他扳动砂轮,嚓——火星飞溅,竟然还有火石。他把烟重新叼在嘴上,嚓嚓——,一连扳动几次砂轮,捻子始终没有燃起火苗。没有汽油了,他在自己头上砸了一拳。儿子不可能使用这些东西,都放成文物了,汽油早挥发干净。他把打火机的后盖儿拔开,里边储存汽油的棉花还在,只是有些发黄。他取出一些,左手把棉花放在捻子上,右手大拇指扳动砂轮,嚓,嚓嚓,嚓嚓嚓——
他一下比一下用力,火星飞到棉花上,却留不下半点火花。他把打火机扔在茶几上,想把嘴里的半截烟取下来,疼的他哼了一声,那烟已经干在嘴唇上了,就依了它,让它在嘴上斜斜地吊着。
抬眼看到茶几一角的火柴盒。推开盒子,里边有七根火柴。抽出一根在磷面上擦,噗!冒了一股白烟,细看磷面,早已被擦的泛白。但在两条棱上,还有一丝黑色磷面,他把希望寄托在这两丝黑色上。左手牢牢地攥住火柴盒,右手拿稳火柴棍儿,在磷面上比划了几下,觉得擦下去准头没把握,就把火柴头先抵在那一丝黑色的上边沿,然后使韵了劲儿往下磨擦。噗,又一股白烟,只是比上次烟大了一些。他把牺牲的火柴棍恨恨地丢在茶几上,眨巴眨巴眼,又抽出一根火柴,这次他把火柴头抵在磷面的下边沿,往上拉着磨擦。抵稳之后,一闭眼,往上一拉,噗,这次的白烟竟然没有上次的大,他瞬间塌倒直起的腰身。三根火柴先后牺牲了,盒子里只剩下四根,忧忧愁愁地趴在那里。
他记得儿子小时候,能在衣服上擦着火柴,他撩起自己的衣襟,上身这件T恤衫,是儿子上个月在“太平洋百货”为自己买的,花了一千多块。裤子是半年前在“新世界百货”买的,花掉两千多块。他摸摸裤子,又摸摸T恤衫。从火柴盒里抽出一根火柴,斜眼歪嘴地在衣角比划了一下,又在大腿上比划了一下,没敢下手。他攥着火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地板、墙壁、吊灯,都镜子一样光滑,窗帘可以一试,可是它同自己这身衣服一样,如果擦着的瞬间烧个窟窿,那还不被儿媳骂死?
他驴一样在房间里打转,突然灵光闪耀,想到一个好地方,虽然家里没人,他还是放轻脚步,悄悄地溜回自己的房间,抬手把门锁上,转身的一刻又转回来,检查了一下门锁,确定锁好了,才坐到床上脱裤子,把裤子退到膝盖,左手揪起一块内裤,右手拿起火柴,在内裤上磨擦。
嚓——,嚓——,嚓——
三次磨擦,没见起火,也不见了火柴头。
嚓——,嚓——,嚓——
又一根火柴牺牲了。
看着躺在火柴盒里最后两根火柴,他停了手。窝在沙发一角,再不想睁开眼睛。
就这么死了该多好啊。他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睁开眼睛时,看到火机和火柴堆在茶几的两头,像两具尸体一动不动。火机死翘翘了,火柴死翘翘了。它们俩个合作一下?他噌地站起,伸手去抓火机和火柴,在火机的肚子里又掏出一些棉花,从火柴盒里拿出一根火柴,抠下半个火柴头,嵌在棉花里,左手拿着棉花抵在捻子的位置上,右手拇指扳动砂轮,嚓——,没着,一连几下,还是照样。他停下手想了想,然后把剩下的一根半火柴放在茶几上,用手把火柴头捻碎了,把碎末敷在棉花上。再次把掺着火柴碎末的棉花抵在捻子的位置,右手再次扳动砂轮。
嚓——
嘭——
棉花着了!一小簇火苗悠然串起……
他急忙点燃吊在嘴唇上的半截烟屁股,当第一口烟吸进肚子的时候,公鸡,又叫了……
郭海以死相逼,儿子终于在儿媳的骂骂咧咧中,把郭海送上了飞机。
下了飞机换了客车,郭海没想到飞机场能修到老家。大客车走了大约三个小时,司机说,土沟村到了。郭海往车窗外一看,只见高楼林立,街道宽展。郭海问:“这是土沟村?”
司机:“是!”
郭海:“是个屁!我的家能不认得?”
司机回头看他一眼没在说话。
郭海下车,路边牌子赫然写着:土沟村。
他疑惑地走进村子,像电影里特务进村,一路贼眉鼠眼四处观察。簇新的高楼和宽阔的街道里,寻不到一丝老家的痕迹。路过一个高大的门楼,门牌写着某某农业开发公司,门口走出一个保安。郭海上前问:“这是土沟村吗。”
保安:“是!”
“咋都盖成楼房了?”
“这里开发旅游,又是北京的蔬菜基地,没几年就变成这样了。”
“你到这里工作几年了?”
“三年。”
“你认识大宝吗?”
“不认识。”
“大宝就是这个村村长,你待了三年会不认识?”
“原先的村民大都进了城,留下的不多。”
“我,我能进你们公司串个门儿吗?”
“串门儿?”保安迟疑了一下又说:“你可以到保卫室坐一会儿。”
郭海没有进保卫室,他在村里转了很久,冷灰色的夕阳里,孤零零像一个流浪的幽灵……
郭海回到自己的家,儿子在村里给他买了楼房。他每天吃过饭只有一样活可干,那就是蒙头瞎转。如今不用拾柴拾粪,不用锄地割麦。没了串门儿的人家,没了露天的戏院。
这天,郭海走到旷野,突然发现一处坟地,坟头有一颗胳膊粗的杨树。他找人一问,是大宝的坟。他立在墓门好一阵数落:“大宝,你个兔崽子,咋也走了呢?”
他又在野地里寻到了二臭、三顺、四旺的坟。郭海笑了:“我说咋没处串门儿呢,原来咱这代串门儿的人都在这里了,可算有处串门儿了!嘿嘿……”
一天,儿子在村里开公司的朋友,在微信上说他爹老郭海每天带着干粮和水,往乱坟滩里跑,在那里又说又笑的一闹就是一天,问他要不要送到精神病院去……
河南文学杂志作者文库之
《关于加入作协那点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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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稿日期:2019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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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朱阅平,男,张家口市民协副主席;崇礼区政协文史委主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河北省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张家口市历史文化研究会理事;河北省作协会员,河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近年,出版、发表近650万字文学及历史文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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