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娴:我读《红楼》

芷娴:我读《红楼》

黛玉之泪

想写《红楼》已久,却迟迟下不了笔。每每翻开了书页,不敢说全领会了这其中的“一把辛酸泪”,可其中的人物却时时跳出书中,跳到眼前。特别是黛玉,她的颦眉晶泪,娇嗔欢笑,便如同身边的熟悉之人,也许在那三生石前我们也曾谋面。

黛玉之泪最牵动我心。总有人说她太过尖酸,心胸狭窄,不似宝钗那么平和雅致近人。但要我说,一本《红楼》无一言为闲言废语。曹雪芹造出的人,是他的旧梦中的。无论一人有多少缺点,她也是鲜活无比。读者可能因优点喜欢一个人,但因缺点而爱一个人,这才是真正的神笔!黛玉之泪,为自己的身世孤苦而流,为前途飘摇生死难卜而流,为落花无声终化土而流。她那惊艳的《咏絮》也大概凝上了她的泪珠吧!书中要论最痴者,非二玉(宝玉)莫属。这样的人太少,也注定与幸福无缘。他们总是在追逐那个如蝶翩飞的梦想,不管在幻想中还是行动中,有梦总是好,可是在当时那样一个社会,只会有黑色的前方。当庄周梦蝶而醒,他是否也有失望与遗憾?

最不喜高鄂的续本中,宝玉转性走上“正途”,考取功名,最终看破红尘出家为僧。还写道他将对黛玉的痴情又移上宝钗身上。每读到此,只觉可憎!宝黛之恋是个无可逆转的悲剧。它成于“痴”,也因其“痴”而悲。这样的美丽大概就如樱花,纷纷扬扬一场,最终也归于泥土,无人知晓。幸亏有《红楼梦》将这幻灭的一场梦画在我们面前,再将它毁去,惊醒世人,又让曹雪芹这些梦醒者悲凉一场。

我是理想主义者,所以遇上这样一位潇湘妃子,怎能不爱!秦观一句诗“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今读来有别是一番滋味。黛玉之泪,说是为报答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情而哭。一株世外仙姝,来到滚滚红尘中,自然没有长歌当哭之豪气,也无“初闻涕泪满衣裳”的为国为民,这只是一个有独一无二真性情的弱女子,悄悄拭去一颗冰凉的泪,犹见得泪痕未干。“天涯怜幽草,人间重晚晴”。这株幽草生活在静谧的溪涧旁,遗世独立,无香气,无花色。毕生,她结出了一颗绛红的果子,就像泪珠般。也许她太过纤弱,太沉默,但却流露出潇湘流水般的气质,悠悠过,不停留。美到出尘,美到极点,却也无可把握。

但愿造物主再如脂砚斋之评,生出一芹一脂,补全我们心中之憾吧!

宝钗

宝钗是用银雕玉镶的宝钗。

除了月色般的银与翠,如新叶般的碧玉,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配上她那“山中高士晶莹雪”的姿态。想宝钗也不爱那些过于浓烈的色彩与情感——这是湘云和阿凤。她便如她的号“蘅芜君”,幽香浸人,平和可亲,又有君子之情操。

第一遍读时我不太喜欢宝钗。她就像是一个模范,一个如世人标准造出的幻象,按部就班,战战兢兢,一步一印走向那可以预见的死亡,不曾感受过那扑面而来让人几近窒息的狂风和追风的奔跑。但后来读着,知道宝钗心中也是有苦的。只不过以她的性格与想法,无法如宝黛那般痴,痴于情痴于梦。她只能用诗情守住她自己梦之一角,而其他,便随着尘世的浪潮而漂泊。

宝钗也是一个有人格魅力的人,上至贾母王夫人,下至仆人小厮都对她赞服。湘云和颦儿,更视她为知己。这样一个人,却终得不到真正的幸福。玉兄的泪,在《红楼》一书中太多为黛玉而洒,即使他和宝钗这段“金玉良缘”也是“纵然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意难平啊,意难平!这样的封建婚姻中,那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都是冷漠的外现而已。宝玉与宝钗的婚姻,是一个比宝黛之恋还更令人心酸的悲剧。

也许宝钗一生,只会渐渐古卷青灯美人迟暮。她的蘅芜只开过一季便匆匆凋零,残红遍地无人葬,但我知道,她那从她灵魂中散发出的浸人幽香,永不会消散。

我似乎很长一段时间还不肯相信,十四五岁即能写出这样文章的芷娴读的居然是与园林设计有关的理工科。现在我似乎明白了:她心中有一个红楼梦,而大观园就是一座无比精美、别致的园林。芷娴正在以自己的挚爱与才情为心中的红楼筑基。而她能做到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多读书。她曾有一则朋友圈是这么写的:“为什么总是有人觉得我读书很多,而且很爱读书……并不是我读书很多,只是你读书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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