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系列】Julia (下)

第二天送了女儿上学,上午上课,吃力的听着印度教授的呼噜呼噜且快速的英语,中午到实验室,用微波炉热了带来的饭菜,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开始吃午饭。旁边的南美来的博士生客气的问候她一声:周末过的怎么样?她刚要回答,对面的那个美国本科生嗤笑着说:她的周末还能干嘛?这是一个参加一个短期项目的本科生,觉得自己绝顶聪明,对于英语结结巴巴的外国来的师兄师姐完全看不上眼,而且毫不掩饰年轻人的刻薄。

Julia肉乎乎的脸有点红,她想反驳一句,但是说啥呢,她的生活外人一看就能看到底:一成不变的打扮,吃力的作业、不熟练的英语和一个上小学的女儿。年轻的学生们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和似乎无限的青春可以抛掷,他们不用想将来,也想不到将来,一有假期就出去旅行,平时也有各种网上和线下的圈子可以贬驳或炫耀。 她呢,把学习和生活过的不出错已经费力,根本没有空余来精彩。

但是一个男声说话了:管好你自己的事。是新来的博士生Samuel替她向那个本科生反驳了。Julia有点惊讶。Samuel是个美国白人男生,暗黄色短发,长脸,打扮长相都很普通,天气刚热起来,他整天穿着T恤和牛仔裤,有时T恤就是那种广告衫,印着银行或者公司的logo。 他个子挺高,年纪不大,但已经有了一点肚腩,是个放在美国人堆里一点都不显眼的家伙,他在这个大学读了研究生,断断续续的工作又读书,很久没毕业,倒是和教授们混的很熟,这学期刚投到金博士门下开始读博士。

Julia向Samuel感激的看了一眼。Samuel继续在他的电脑上敲字,她想:看不出来,他会替我说话。 她的心里有一点酸,过去的婚姻里,她习惯了跟着前夫安排一切,离婚后开始事事自己拿主意,做对做错都是自己的责任,还来不及想是否辛苦的时候,突然有人表示理解和同情,就会尤其软弱。

自那之后,她和Samuel说话多起来,她英语不好,但是女人在异国更容易得到宽容,Samuel对她挺有耐心,认真的听她讲完,有时纠正一下她的错误发音。Samuel的实验做的实在一般,她做了多年的讲师,总要比他好,经常帮他。 两个人慢慢熟了起来。

她在微信上和芳芳聊起Samuel,芳芳调侃她要嫁一个美国人,她连忙说:他应该比我小好几岁,怎么可能呢。 芳芳发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过来:大姐啊,就别管你那些陈规陋俗啦。好不容易到了美国,哪还用在乎那么多。男人比你大就可靠吗?

她觉得芳芳在男女关系上比她有智慧,向她请教应该怎么把和这个美国男人的关系加深一点儿。

芳芳在大洋那头是夜里,但是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给她出了好多主意,总结起来是:先打扮自己,放一点信号,看对方的反应再做应变。

她第二天上午没课,让邻居的物理系博士生陪她去买衣服,小姑娘虽然学的是无趣的专业,但是胜在年轻,紧跟潮流,配色打扮比她大胆。 她们到了镇上唯一的商场里,里面有两三个大众的连锁品牌和几个便宜花哨的本地小店,她惊喜的发现她在国内嫌粗嫌大的身材在美国正正好,以前在国内年轻女孩和时尚白领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像洋娃娃的衣服要挤破了,时髦大妈的衣服倒是勉强合身,但是花花绿绿的显得她很村气。美国大众品牌不别致,但是合体大方,还能贴出她的身材曲线。她买了两条连衣裙和一套上衣及短裙,美国女人的衣服再保守按国内标准都是低胸的,她头一次胸前和胳膊露那么多肉,穿着紧身的印花布料裙子,自己也觉得自己像变了个人。

物理博士生又陪她去了沃尔玛,买了露华浓的指甲油和口红,她以前只会画眉毛,整张脸除了黑的不自然的眉毛暗淡无光,今天穿了合身的裙子,抹了配合微黑皮肤的暗色口红,她肉肉的脸、肉肉的鼻子和牛一样的大眼竟然显出了一些韵味。她花了平时根本不会花的钱,心里一阵阵兴奋。

她打扮一新的去了系里,有点得意有点不好意思,特地绕开金博士的办公室,从楼的另一侧进了实验室。南美来的博士生第一个看到了她,用拉丁裔特有的夸张说:Julia,你今天像杂志封面女郎。Samuel这时从外面进来,她留神看他的反应,他灰蓝色的眼睛亮了起来,比平时多一秒的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她的女性感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敏锐过,那多出来的一秒钟立刻被她抓住了,电光火石中她明白了今天在他眼里她是个值得关注的女人。

Julia心里飘飘然的,不知所以然的做了一点实验,新裙子让她不能放开手脚,她一低头就看见自己微露的乳沟,一坐下来就感觉到裙子包裹着臀部,她忍不住去洗手间调整衣服,再补充一下口红。屋顶灯投下白色的光,她站在细瓷砖地面上,看着镜子里的女人,一个暗色口红紧身裙的女人,脸上有一点油光,眼睛亮闪闪的,她无师自通的抓蓬松头发,吸一口气,缩紧腹部,双手在腰两侧轻轻了抚了一下。

下午三点半她赶回去接一下女儿校车,女儿还算新生,没有大人接,校车司机不会放她下车,女儿从校车下来,看到她,扑上来抱住她,“妈妈,你今天好漂亮!”她搂着女儿的肩膀,开心的走上楼梯回家。给女儿做了一点吃的,吩咐她乖乖做作业看书,有事打电话,她又赶回学校。

到五点半的时候,她已经适应了新装扮,也有点累了,眼睛里的光彩没有了, 只有倦意,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Samuel走过来,叫她:“嗨,Julia” , 她转过去看他,他有点犹豫,低头看着她,“哪天约会一下吧(Shall we go out sometime?)”,她一下子没听懂,嗯?但一瞬间,看着他年轻的脸上一丝期盼,她懂了。她禁不住微笑,眼里露出女性天然的温柔,说:好啊。

他们第一次约会是在镇上的一个墨西哥餐厅,放着欢快沙哑的男声情歌,他们吃着墨西哥卷饼聊天,阳光通过下半截有白窗纱的窗户照进来,音乐和约会让人放松,生活的疲惫和紧张退下去,她女性的直觉又苏醒了,她聪明的没有多提她失败的婚姻,只是讲了讲她的童年,她大部分时候听他讲,讲他从德国过来的爷爷,讲他离婚的父母,讲把他养大的奶奶,讲他在农场待过的童年。 她肉肉的脸、专注的倾听和身体发出的热乎乎的气息鼓动着年轻的男人滔滔不绝,偶尔停下来问她听懂了没有。

从春末到秋季,从拉手,接吻到上床,他们顺利的谈着恋爱,Julia开始展示她高超的厨艺,从简单的拌黄瓜到浓郁中国特色的火锅,Samuel都很快接受并喜欢,她慢慢理解他是德裔的沉稳和美国人傻乎乎的混合体,他志向不高,但是有原则,他对家庭的向往刚好满足她对于归属的需求。

中间芳芳一直在微信上给她出主意,关于打扮、关于撒娇、关于礼物,她从认真听从,到慢慢有了自己想法,她的外表仍旧算不上出众,但是添置了很多新衣,都很贴合身体,她的积蓄没有多起来,但是熟悉了Samuel三代人的故事和生活,她对美国少了很多陌生,女人的适应能力很强,恋爱增加了她的生命力,她有时伸开双手,还是那双结实的双手,她确信她和女儿会在美国扎根生活下去,就像Samuel的家庭一样。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他们在镇上的小教堂举行了婚礼,她穿了一身红旗袍,女儿做花童,金博士、邻居们和Samuel的亲戚来参加婚礼,大家都夸赞她的装扮。她发了离婚后的第一条朋友圈,是年轻的Samuel搂着她,女儿挽着她的胳膊,她粗实的胳膊搂着Samuel的腰和女儿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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