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笔记：五月下旬的云天

梁东方

风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突然开始放肆地吼叫，按住每一个墙角，按住房子的每一个边沿，用尽了全身力气吹拂；如果那吹拂可以变成刀砍斧削的话，那这些所有的迎风的边沿上就都正在忍受风残暴的刮削。

刮削之声不断加码，有那么一刻感觉什么都已经坚持不住了，整个建筑都已经像是被风吹鼓了的帐篷，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弯变折，都会塌毁和崩溃……

风直接吹到了睡梦中人的心里，让他睡着也像是醒着，醒着又还不能起来，不能起来直接去查看那疯狂了的风。

早晨起来，一切却都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而淡然。夜里的风像是梦，在现实里找不到任何痕迹。

中午的时候，天上突然开始有乌云。一改中午骤然升温的暴烈阳光不断加码的一成不变模式，变成了海边一般的云卷云舒的状态。乌云越聚越多，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地面上就有了风，带着深远的凉意的风。这已经完全是要下雨的样子了。

但是雨终究还是没有下来，在正午的两个小时的乌云笼罩之后，一滴雨也没有掉到这一片地面上，乌云就逐渐散去了。剧烈的阳光重新出来，重新出来一时也很难再有往日的剧烈升温作用了。仿佛雨后的蓝天上云在快速移动，在做天马行空的表演。这华北平原上麦收时节的好天气的标准状态，没有雾霾，只有高远，只有让人望之不尽的云天。

五月下旬的阳光已经很强烈，午后的一段时间，很有点要刮干热风的迹象。不过河边的树荫里还是很舒适的，高高低低的乔木灌木将强烈的阳光遮挡住了，热力不能进犯到花凉儿里。

花凉外边河边的芦苇正是一片青葱的颜色，距离端午还有半个月，芦苇正在茂盛的生长期。它们迟来一步的青青草色算是春天的尾巴，也是盛夏来临之际的一种安慰。还有这样春天般的颜色，必然还有与这样的颜色匹配的春天的温度。

更有河对岸的柳树行列下黄色的金鸡菊开成了片，像是油菜花一样倒映到粼粼的水面上。与油菜花不一样的是，周围衬托着的不再是春天时候干黄的大地，而是绿色的草与树。

在绿色的草与树下站定了，坐定了，都还很舒适。都还会由衷感叹赞美这户外的天地之宜人，都还会对地球环境适合人类生存的恰如其分而感激涕零。

每年麦收前的一段时间，本地都会有这样天空上白云飘飘或者乌云飞驰的日子。雾霾会暂时退场，剧烈的空气流动会让一向被蒙蔽的天空现出原始的纯净。这样风与雨在剧烈的空气流动中各种各自驰骋的日子里，人们就只是看看天象，也已经有了无尽的喜悦：原来人还是可以生活在这样的天空之下的。那些海边上的，那些高山上的，那些水汽氤氲的，那些没有雾霾的地方的人的生活，原来还可以如此美不胜收。

在麦收之后的湿热没有到来之前，这时候的气温总是能在黄昏以后迅速下降，下降到十几度宜人的范畴里。使夜晚和清晨都变得舒适。在这样的舒适里，不论是写作还是阅读，都经常可有那种蓦然回首才重新意识到刚才自己已经彻底忘了身在何处的感觉。这一回神儿才明白过来，这一明白过来就让人整个充满了喜悦，充满了人生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