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振东:胜芳张家大院主人家世揭秘⑤ ——张云骧考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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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中华书局出版、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翻译的顾维钧撰《顾维钧回忆录》,在第一分册集中用《婚姻问题》《结婚和离婚》两节来写自己的第一段婚姻经历;然而内中并没有女方和他叔祖父、父亲的姓名等具体信息。就这些方面,原书写道:“有一次提亲似乎使他们动了心,提的是著名的“张聋□(此字型为上“彭”下“耳”,不能打出)”的侄孙女。“张聋□(此字型为上“彭”下“耳”,不能打出),”是中医界的老前辈。他那侄孙女是个独生女,比我小两岁。”还记:“现在我唯一能想起来的是女方的父亲。他也是一个医生。我的父母告诉我,他非常喜欢我”。如此,所谓的首位夫人是张润娥、他的叔祖是张云骧或张骧云、父亲是张衡山,这些说法是出于小说家的杜撰,还是另有所本呢?很难使人弄清。网络资源虽然丰富,但鱼龙混杂;小说家之言尽管生动多样,却多出乎想象,两者常常遮盖历史本相,况且有些地方史志也偶有疏漏,对张云骧的原委确实需要认真仔细地辨伪存真。

不少网文及传记都说到顾维钧的首位夫人是张润娥,360百科亦如此解释,并言其为直隶文安人,先说其父是张云骧,著有《芙蓉碣》传奇一本,有《曲录》传于世;后又说其父是20世纪初上海有名的中医张聋子——张骧云。不仅与很多网文及传记所说有冲突,就是其本身解释也前后明显矛盾,连张润娥父亲的名字上下都不一致。

不管顾维钧的这位夫人的名姓为何,既然多言其为文安人,自然也不是空穴来风;能跟顾维钧家“攀”上亲家,说明这个人家也不同一般。张云骧被人提得最多,用360百科查“张云骧”,可见对其所做的基本简介为:“张云骧,[清](约公元一八六一年前后在世),字南湖,直隶文安人。生卒年及生平均不详,约清文宗咸丰末前后在世。工作曲,著有《芙蓉碣》传奇一本,《曲录》传于世。其女张润娥是有‘民国第一外交官’之称的顾维钧先生的第一任妻子”。但是,查民国十一年李兰增等纂《文安县志》,对张云骧并无任何记载。然而,笔者注意到,在本志卷四《人民部选举志》中,“选贡”一栏下列:“同治癸酉科,张毓桢,字南湖,胜芳里人,内阁中书。”此条材料说明,在同治癸酉年(十二年,1873)有一个名叫张毓桢、字南湖的胜芳人被举选贡,是内阁中书。此人字南湖,张云骧也字南湖,两人是否即为同一个人呢?

查《同治癸酉科明经通谱》,可找到准确答案。此谱直隶卷“张毓桢”条下载:

张毓桢,字叔,号南湖,行三。道光戊申年十月初八日吉时生,顺天府文安县廪膳生,民籍。曾祖璨,字蕴和,附贡生,河南候补知县。原任广西上思州知州,历任云南石屏、镇雄等州知州,例授奉直大夫。曾祖妣氏王,例赠宜人,霸州诰赠武功将军乾隆戊辰科进士、御前侍卫、陕西定边副将、河南南阳镇总兵,名国士公女。祖宗铣,字式金,廪贡生,候选训导。祖妣氏仝,例封孺人,保定县乾隆丁酉科选拔贡生名鹤龄公女。父源,字石泉,太学生,军功议叙八品衔。母氏刘,例封孺人,同邑太学生例赠武略骑尉,名朝宗公女。胞叔润,字际晴,太学生;胞兄毓杉,字云初,郡廪生,桢授业。胞侄炜、熙、炯、然俱幼。妻氏王,同邑名璥女,子熊,幼。

从此段话,可以看出张云骧与张毓桢应该是同一个人,南湖是他的号,而非字,他生在道光戊申年(二十八年,1848)十月初八日,为顺天府文安县廪生,曾祖名张璨,为附贡生,在广西、云南等多地做过知州,例授奉直大夫;曾祖母姓王,例赠宜人,是乾隆年进士、御前侍卫、陕西定边副将、河南南阳镇总兵王国士的女儿;祖父张铣,廪贡生,候选训导;祖母姓仝,例封孺人,是保定县乾隆年贡生仝鹤龄的女儿;父亲张源,太学生,以军功议叙八品衔;母亲姓刘,例封孺人,同邑太学生刘朝宗的女儿。胞叔张润,太学生;一胞兄名张毓杉,廪生,张毓桢从其学;一兄张毓楠,太学生;四个胞侄张炜、张熙、张炯、张然都年幼;妻子氏王,同邑王璥的女儿,儿子张熊,年幼。这段档案材料,虽文字不是太多,但可视为胜芳张毓桢家族的简明族谱,具有极高的真实性与史料价值,对探溯胜芳张家大院的主人具有重要的意义。

说此张云骧即为张毓桢,还有一个重要的依据。查光绪六年至三十四年的《大清缙绅全书》,在内阁“额外中书”的职位上,一直记有文安张云骧的名字,这与民国十一年李兰增等纂《文安县志》记张毓桢曾为“内阁中书”是相吻合的。不过,用《同治癸酉科明经通谱》与此县志相对照,也会发现两者有不相统一之处,如在此县志卷四《人民部·选举志》,记光绪二十三年(1897)丁酉科举人张熊,字季纯,为举人张云鸿子,胜芳里人;而《同治癸酉科明经通谱》所记张毓桢之子正为张熊,在同治癸酉年(1873)其尚幼,此年已至24岁,年龄上是说得过去的。同在卷四《人民部·选举志》,又有记光绪己丑科举人张云鸿,上载:“张云鸿,字吟初,胜芳人。独擅词华,蜚声艺圃。”另查《光绪十五年顺天府乡试同年录》,上记:“十三房,张云鸿,年四十五岁,顺天府文安县贡生。”因其光绪十五年(1889)四十五岁,故当生于道光二十五年(1845),比张毓桢大三岁,明显当为两人。如此看来,是有两个张熊?还是哪一处记得不准确呢?今天已很难判明。

如果说张毓桢与张云骧为同一个人,依《同治癸酉科明经通谱》所记,张云骧当亦生于道光戊申年十月初八日,即在道光二十八年(1848),如此,在1909年顾维钧与从小订亲的张润娥小姐举行结婚仪式之时,张云骧是61岁。虽然从年龄上看,文安张云骧有成为顾维钧老丈人或叔祖丈人的可能;但从张云骧的履历来看,他既不是中医世家,也没有在上海长期生活过,更未见有其耳聋的记载,文安张云骧成为上海顾维钧很难“攀”成亲家。
    另外,还有文安多年关注胜芳张云骧的刘清华先生向笔者谈说:“名医张骧云是上海人,生于1855年,卒于1925年。其家族从明代世祖张元鼎开始以行医为生,到张骧云已经是第九代,但是张骧云祖上有人出任过宰相。顾维钧第一任妻子张润蛾是张骧云的侄孙女,张衡山是张骧云的侄子。2005年1月,张骧云后人把祖辈的药方、遗物等珍贵资料捐赠给了上海历史博物馆”。

如此看来,不少网文及传记作家们所说“民国第一外交家”顾维钧首任夫人是文安张氏后人的说法是靠不住的。在当下传统文化日益受重视的今天,不论是对地方文化,还是对家族历史的讲述,我们都应该从历史本身及史料出发,决不能想当然,或靠一些道听途说的材料去大胆推演,这样不仅不能弘扬文化,反而会使文化走样,甚至伤害文化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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