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探索抗争精神看古希腊神话对西方文学的影响
从探索抗争精神看古希腊神话对西方文学的影响
希腊神话作为欧洲文化的源头之一,给后世的滋养是再怎么估计也不过分的。所以黑格尔感叹,“一提到希腊,就有一种‘家园之感’。”仅就希腊神话对后世的西方文学的影响来看,它所涉及的广度和深度很难在一篇短文中说清楚。本文就以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为例,从探索抗争精神看古希腊神话对20世纪前西方文学的影响。
一、古希腊神话的抗争精神
神话是希腊文学的源头,它的地位、影响、作用和魅力,正如马克思所说:“希腊神话不只是希腊艺术的武库,而且是它的土壤。”希腊艺术和史诗至今“仍然能够给我们以艺术享受,而且就某些方面说是一种规范和高不可及的范本”。[1]这里则侧重从古希腊神话所凸现出来的对生——死——命运的思考与探索、以及由此所展现出的人对命运的抗争精神来展开论说。古希腊人对神与人的区别是作了界定的,人是“必死者”,而神是“不死者”,除此之外并无不同,但神的尊严又是不可冒犯的。这就意味着,神可以随心所欲,并因为不死而有可能实现所有的愿望;而人既不可随心所欲,同时又因生命的有限而不可能达于无限,不可能实现所有的愿望。人性代表的是肉体性的东西,是暂时的、有限的、经验的,而神性代表的是精神性的东西,是永恒的、无限的。人不可能成为神,也就是说不可能真正追求到神性的东西,但人偏偏要追求神性,这就是人的命运。
面对这样的命运,人能心甘情愿吗?人该怎么生存,价值何在?是屈从命运的安排,还是奋力抗争?希腊神话中的英雄故事,通过对英雄的经历及形象的叙述与描绘,集中体现了人面对命运所表现出的探索与抗争精神。英雄不再是“神”,他们的价值就在于通过种种努力,克服常人难以克服的艰难险阻,建立种种伟业,以超越“人性”的限制,逐渐接近“神性”,成为人们景仰的英雄,从而实现自身的价值,如赫拉克勒斯、伊阿宋、俄狄浦斯等。但是,一旦踏上征途,就意味着要与风险为伍,也意味着有可能会失去生命。但英雄们为了荣誉、权力和欲望的满足,不是选择听天由命而退缩,而是选择一往无前而进取。他们以无畏的勇气和力量去冒险。然而,这种富于进取的、以个人为主体而进行的冒险,其中往往含着一种难以觉察的盲目。而盲目令人自高自大,以至于无意中冲破了神设的禁区,从而受到惩罚。赫拉克勒斯死于妻子的嫉妒、伊阿宋死于对爱情的背叛、俄狄浦斯刺瞎双眼流落他乡客死异地,英雄的末路让人悲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呢?这就是希腊人所说的命运。有时候连神也逃脱不了,只不过他们不会死罢了,而人却无法把握那些来自外部世界和自我内心深处的强大而神秘的力量,在极力抗争命运的同时,却离命运的陷阱越来越近,最终陷入了“愿望与后果悖谬”的结局。德尔斐神庙的神告诫人们:“认识你自己”、“不要太过分”、“遵循限度”。但人能彻底认识自己吗?怎样才能认识自己,怎样做才是遵循了限度又不过分?西方文学明显表现出对这一问题的持续不断的兴趣和执著的探求,在涉及人与命运冲突的作品中,也常常是一个“愿望与结果悖谬”的结局。
但与东方文学不同的是,西方文学中的主人公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凭着自己的激情面对险阻却努力拼搏,即使归于失败仍显示出一种悲壮美。神话直接启示了希腊悲剧的创作,而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则集中体现了人与命运的冲突。一个无辜正直的人却要承受因先辈的罪恶所带来的诅咒:他的命运是弑父娶母。他极力反抗,反倒使自己一步步掉进了命运设置的陷阱。最终发现自己就是弑父娶母的凶手,给忒拜人民带来瘟疫的罪人。他悲愤地刺瞎双眼,流浪行乞,以此赎罪。该剧既体现了人对命运的抗争精神,也表现着人面对命运的无奈与激愤。这一传统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启示着后世西方文学的发展,构成了西方文学的一大景观,就具体的作品而言,表现形式虽不同,但精神内涵却是相通的。而本文则只侧重对哈代的《德伯家的苔丝》作一较为具体的分析。
二、哈代《德伯家的苔丝》中抗争精神探索分析
苔丝的悲剧无疑与她所生活的环境、时代相关联。维多利亚盛世受到了那些从中得到好处的资产者及政客们的拥护和赞扬,但此时的道德极其虚伪。人们尚未摆脱封建的贞节观,而资产阶级追求的个人享乐主义又抬头,同时,宗教的影响依然根深蒂固。一个没有结婚而失身的女性,若不与男性结婚(不管他们是否有爱情存在),那个女人就会遭人指责,为人所不齿。冒牌贵族亚历克诱奸了不爱他的苔丝,把苔丝推向了不幸的道路。从此一连串的不幸就伴随着苔丝。克莱尔在新婚之夜,竟因苔丝这一点,就遗弃了她。这两个男人是伤害苔丝的直接凶手,而背后则是支配他们行动的时代观念。亚历克是自私的,而克莱尔则虚伪而残忍。苔丝和他们相比,要高贵得多。这高贵里还包含着她高傲的忍耐精神和一定的抗争精神。她为了忠实于自己的真正爱情,她不屈从亚历克,不屈从世俗的礼法,甚至也不屈从宗教。苔丝和社会也是合不上拍的,她追求精神完美的激情使她的高傲灵魂轻易不会低头,她即使做了亚历克的姘妇,但她仍不爱他。但为了帮助家庭摆脱生活的穷困,她牺牲了自己。而这一点,正是因为资本主义的入侵导致了农村的破败,而破败贫穷农村中的农家儿女也就不幸成了历史进程中的牺牲品,不独苔丝一家、一人。
哈代有意让这位“落入凡尘的水中仙女”成为一个悲剧人物。他对悲剧曾作过这样的解释:“最佳的悲剧——简单说来即最高级的悲剧——也就是有价值的事物被不可避免的事物所包围的悲剧。”[2]正如鲁迅所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3]总之,悲剧的主人公是有价值的,“他们之所以遭受不幸,不是因为本身的罪恶或邪恶,而是因为犯了某种错误”,[4]遭到意想不到的惩罚。那么,哈代通过苔丝的悲剧究竟要表达什么,对此众说不一。有人认为是对当时社会虚伪礼法的批判;有人认为是对古老农村的破败或农民贫困生活的留恋与同情;有人认为是对人类不幸命运的悲观。我认为哈代在此书中要表达的东西是丰富复杂的。哈代本没有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他不是哲学家、思想家,而是一位艺术家,但他又是有思想的。他无法脱离他所生存的时代与环境,他喜欢古希腊的悲剧,也读圣经,对农村生活十分留恋,但他又眼睁睁看着其衰败,对资本主义对农村的入侵所带来的种种灾难,他十分厌憎,但他又无力加以制止;他认为婚姻、礼法包括宗教在某种程度上是对人性的束缚,但他信奉宗教。所有这些,对他的创作都会产生影响。也许可以把他的创作既看作是对当时社会存在的不合理的虚伪礼法的揭露批判,对资本主义入侵农村的现实不满,对宗教的不满,对古老农村生活的怀恋,对农村衰败及农民不幸的同情,但更多的还可以把他的创作看作是对一般人类命运的探索。
三、总结
事实上,从深刻的意义上说,幸福与快乐虽然与人生相伴,但悲剧和不幸更是人生的宿命。可贵的是哈代面对生与死,面对现实社会和人生,没有因为看到生活的恶而彻底悲观。他投身于艺术,关注着现实和人生,揭示现实的丑恶,追求着美好的理想,探求着人与外界、与现实、与自身的种种复杂的关系,并深入到人的心灵世界,展示人类的复杂欲求,揭示了人的愿望与外在现实、人的理智与情感等的矛盾与冲突。哈代对苔丝不仅是同情的,更是加以赞扬的。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这位女性形象身上有着一种英雄的气质,都有着对理想的追求,也都与那些古老的英雄一样,虽不是完美的,但有理想有激情。正是这种激情,使她敢作敢为,她的悲剧也因此而撼人心魄,她奋力抗争命运的勇气和精神让人振奋,而使她们遭到毁灭的原因也更令人深思。哈代不仅喜爱古希腊神话,还在这个作品的结尾这样写道:“‘典刑’明正了,埃斯库罗斯所说的那个众神的主宰,对于苔丝的戏弄也完结了。”[5]这更证明古希腊悲剧及其精神对哈代的影响。
显然,这部作品是体现着古希腊文学中的对生死命运探索抗争精神的。当然,他有着自己的个性,他的探索范围更广,对人的心灵世界的探究也更全面、更深入。值得注意的是,西方文学面对人与命运的冲突,主要不是去得出一个什么可供借鉴的智慧性的结论,更多的是去展示冲突的历程,展示人的愿望与外界及人自身的矛盾冲突,展示那种根深蒂固的欲望的诱惑,表达着对“愿望与结局悖谬”的这个永远无法解决的谜的永恒困惑,并努力去发现造成这一困惑与矛盾的背后的原因。借用马克斯·韦伯的话来说,这些伟大的作家和作品体现着一种“祛魅”的功能。他们尽力抹去掩盖在生存现实之上、掩盖在人性之上的尘土或虚假的光环,让人们尽可能地了解现实的复杂、矛盾、不合理,人本身的多重矛盾、缺陷和不足,以及人与现实、与他人与自身的错综复杂的矛盾与纠葛,进而为人的生存幸福寻找途径。也就是说,这些艺术照亮了“生活世界”,并保护具体的生活逃过“对存在的遗忘”。[6]西方文学对人的存在状态、人的存在价值、人的命运的关注、发现、揭示是极其丰富的,因而,无论是从审美的、认知的、心理的满足与宣泄或情感的陶冶的角度来看,都是极其有价值的。
[参 考 文 献]
[1]陆梅林.马克思恩格斯论文学与艺术(一)[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