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城草木记67：西府海棠|只恐夜深花睡去
江南日常所见海棠，大抵可以分木本和草本两类，木本主要有垂丝海棠、贴梗海棠以及西府海棠等几种。其中贴梗和西府比较少见，似乎垂丝海棠一统天下。草本主要有四季海棠、竹节海棠。竹节海棠又名虎皮海棠、银杏秋海棠，极易插扦成活。在我们单位，由一株开始，已分出几十株，几乎每个房间都有一盆。
第一次看到西府海棠这个花名，是在《红楼梦》之中。当是时，大观园工程竣工，领导们视察工程情况，出现这么一段情节：
贾政与众人进去，一入门，两边都是游廊相接。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本芭蕉；那一边乃是一颗西府海棠，其势若伞，绿垂碧缕，葩吐丹砂。众人赞道：“好花，好花！从来也见过许多海棠，那里有这样妙的。”
贾政道：“这叫作‘女儿棠’，乃是外国之种。俗传系出‘女儿国’中，云彼国此种最盛，亦荒唐不经之说罢了。”众人笑道：“然虽不经，如何此名传久了？”
宝玉道：“大约骚人咏士，以花之色红晕若施脂，轻弱似扶病，大近乎闺阁风度，所以以‘女儿’命名。想因被世间俗恶听了，他便以野史纂入为证，以俗传俗，以讹传讹，都认真了。”众人都摇身赞妙。
海棠花是红楼中一个重要的文学意象。大观园诗社名为海棠社，才女们第一次大规模聚会吟诗，以白海棠为题，林教授的“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尽得海棠神韵，而薛教授的“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也颇含人生哲理。书中还设置了海棠花半枯情节，预示晴雯命运，并引出宝玉关于草木与人的一段议论，挺有意思，引过来回味一下：
宝玉道:“这阶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无故死了半边，我就知有异事，果然应在他身上……不但草木，凡天下之物，皆是有情有理的，也和人一样，得了知己，便极有灵验的。若用大题目比，就有孔子庙前之桧，坟前之蓍，诸葛祠前之柏，岳武穆坟前之松。这都是堂堂正大随人之正气，千古不磨之物。世乱则萎，世治则荣，几千百年了，枯而复生者几次。这岂不是兆应?小题目比，就有杨太真沉香亭之木芍药，端正楼之相思树，王昭君冢上之草，岂不也有灵验。所以这海棠亦应其人欲亡，故先就死了半边。”
木本三种海棠之中，个人更喜欢西府海棠的浓淡相宜、冰清雅致，贴梗海棠太红了，红得有点俗，垂丝海棠含苞之时，还比较秀气，盛开之后，则太艳、太浓，有点让人透不过气来。西府海棠含苞之时，鲜红可爱，恍若胭脂点点，点缀于疏密有致的碧叶之间，而盛开之后，则白里透红自由舒展，苞美，花更佳。雪芹先生以此花来比喻自己钟爱的小说人物，还是十分高明的。
历代诗人吟咏海棠花的诗句很多，而我印象最深的，是东坡先生的句子：“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尤其最后一句，将诗人爱花惜花的痴绝之情，写得逸趣横生而又入木三分，千古传诵。东坡先生被贬黄州，初居定惠院，山上也有一株海棠，他非常喜欢：每岁开时，必携客置酒，已五醉于其下矣。东坡先生之至情至性，于此可见一斑。
宁波西府海棠不多见，以小山之孤陋寡闻，只知道宁波凯利大酒店对面有三株，就在雷公巷路边。植物达人孙小美说，中医院门口也有几株，我还没见过。今早路过雷公巷，见一株已花开满树，一株正在含苞，另一株似乎还在积蓄力量。三株依次开放，倒也好，让赏花之期延长了不少，我们可以不必“故烧高烛照红妆”。但是，赏花还是要趁早，美好是不等人的！
西府海棠和垂丝海棠之区别
这两张图，上为西府海棠，下为垂丝海棠。西府海棠花冠朝上，垂丝海棠因为花柄更长，且花瓣朝下，故有是名。记住这一招，大致可轻松区别二者了。如果观察再细致一些，会发现垂丝海棠颜色更粉红一些，西府海棠只是白中透一点红。
再来一张大红大俗的贴梗海棠，拍于月湖月园
为西府海棠让道，宁波城市野花观察暂停，待续！
江南四季花历/甬城草木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