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为了生活重负而卑微活着的人

2017年她怀孕的时候，八个月的时间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刚怀上就先是告诉我，看看我的反应；再是40天出现发育不好的情况，到医院一查，自此她开始在床上躺着。床上放满名著，一本本的看，我出门之后，她就是这样一秒钟一秒钟的过，最后，还是她那部手机帮着打发时间。在手机里看小说，写一点文字，记录一点感悟，读书体会。开始二个月，我不知道她的坚持能否成功，一个生命正在她的身体里孕育。直得六个月后，检查的结果才让我些许安心。现在，回过头看，那段时光是自己心里最充满力量的。我想只有在共同的艰难面前，才会看到可以依靠的肩膀，和彼此包容的目光。

其实，她也和很多的孕妈一样，恐惧过，担心过。但是，生活并不由人做主，你只有被动祈祷上天的眷顾，不得不把自己固定在一张床上，和外面世界隔绝。她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盘算着下床走路的日子，熬啊熬。

第一个月要经受巨大心里的折磨。看着她躺在床上，不能翻身，不能侧身，只能平躺着，我只能在心里干着急，却不能将焦虑的情绪表露出来。你无法知道黄体酮指数是否增长，是否会翻个翻？二个月后，终于可以见着她小心翼翼地下床上厕所后，慢慢地走回，轻轻地躺下，掰着手指算时间。

生活，总有这样的时刻。

那是今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我走在医院办公楼下，准备查岗一下还未下班的妻子。夏天的太阳即使西下也毫不客气，依旧火辣辣。住院部和办公楼共用一个人行铁门，只容一个人再一个人依次进入。当时我脑袋里想的是她为什么还不回去照顾孩子，急切地想去看一下她到底在做什么。就因为在铁门的排队，我不得不放慢脚步，走进去之后，我得以留意到走在前面的三位行人。居中老人步履蹒跚，一位中年男子搀扶着他，边走边看着老人，轻声告诉他不是钱的事。另一侧中年女子听到之后，回头看一眼男子。他们不再多说什么，沉默起来，慢慢地向住院部走去。

还有一次是在7路公共站牌下，那是去年的冬天的事。傍晚时分，人比较少，我要去一趟外地，得坐7路车去高铁站。就在这个时候，我对面的人行道上，传来一位女孩子的哭声，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她正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她拨通一个电话，操着外地口音大声说起话来，情绪激动，泪流满面。她的同伴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不一会儿，她飞奔着跑开，她的同伴随后慢慢跟上去。

每次看到那样的搀扶和嚎啕大哭，就不得不去想她们是否走出重重阻碍？是否达成自己的愿望？她们是否为着身边的人，选择默默地承受？这些我无法知道。

我只知道在妻子躺在床上的日子里，我紧张，焦虑，必须让自己忙起来才可以麻醉那颗跳跃的心。我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结果，不知道这样活着的意义。有的时候，睡到半夜，在黑暗中睁大双眼，感觉自己又在广州的烈日下一锤一锤打龙门桩，挥汗如雨。有的时候，我路过烧烤摊，看着光着膀子，嘴角挂着龙虾脚的年轻人，感觉自己又走在东莞河田的水泥地上，和江西老表一起去广场看免费电影。有的时候，当我行走在医院大院里，我感觉广西电工彪叔那夜撕心的尖叫在我的耳边回响。那天的夜很黑，很长，他连夜回去，死在路上，他的两个孩子没来得及赶到。

见惯这些之后，你终于可以接纳中年胖子的保温杯，你甚至会不再笑话葛优瘫。生活在这个时候等来你的明白，明白活着是一种责任。当你也会说出不是钱的事那样的话的时候，你才会接受那在生活的重负下选择卑微活着的人们。那种卑微有淡然和不屈，更多的是淡然，就像他们从来就没有为生活努力过。

图片摄影：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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