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视野》ll【散文天地·宋永清作品】ll总第226期 / 四六文摘

本期制作：孟新龙

忆二面馒头

文/宋永清（山西）

人到中年，记性逐渐变差。眼前的事说完即忘，然儿时的一些事却总会不自觉地浮出来，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愈发清晰，愈发难忘。

晚饭时，我吃着寡而无味的馒头，像嚼泥似的，没有吃出一点儿香味。只因自己工作忙，半年没蒸过馒头，全是买来的冷馒头热完便吃。倘若是自己现蒸的馒头还有点香味，买来的馒头总是没有麦香味，每次吃它就像完成任务似的，吃上一两个填饱肚子就行。

“怎么现在的馒头还没有小时候的二面馒头好吃呢？”我自言自语道。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儿时吃过的二面馒头。嘴里不由得涌现出当年的香味，仿佛刚吃过似的。那时候人们日常的主食是玉米窝头和黍子糕，再配上没有油花的土豆熬白菜或烩熟菜，总是难以下咽，盼望吃点好饭。然而很难实现，只有等到逢年过节或家里有客人时才能如愿以偿地吃上白面馒头或挂面等。可对于小孩子来说，盼过年太漫长，盼时节也是每年只过四月八、端午节、中元节和中秋节，其它的节日全被母亲忽略掉了，故改善生活的日子寥寥无几。唯一容易盼到的是姐姐过礼拜的日子，两周一次，可谓弹指一挥间。

那时候姐姐在县城高中上学，她每隔两个星期回来一次。每次姐姐快过礼拜时，母亲便把玉米面和白面各半掺在一起，用引子发酵，然后蒸上两笼。我和哥哥、弟弟就坐在炕头上看馒头，深怕一眨眼不翼而飞了，两眼直盯蒸笼，嘴唇还不时地翕动着，像三只饿极了的小鸟静待食物。那份甜美的期盼，那份快乐的等待，是现在衣食无忧的人无法感受到的。终于等到热气腾腾、微微泛黄的二面馒头出笼了，母亲便会给我们每人一个“小兔馒头”。这可是母亲特意为我们三人准备的，小兔子可爱逼真，令我们爱不释手。二面馒头吃起来松软细腻、光滑可口，比粗糙难咽的玉米窝头、黍子糕强一百倍，紧舍不得吃慢舍不得吃就吃光了，我不由得感叹道：“要是每天都能吃上这样的馒头该多好啊！”之后继续两眼直瞅馒头，期盼母亲再分给一点儿，母亲早已看穿我们的心思，便说：“剩下的等明天烤干了给你姐姐拿去学校吃。姐姐在学校伙食不好，给她补充点营养。”言外之意是让我们别惦记了。可我们明白，母亲说归说，烤馒头时还会分给我们每人一片的。那个晚上我们会沉浸在欢乐的期待中，连睡觉都会梦到吃二面馒头，母亲说我睡觉时嘴角还会带着一丝微笑。

第二天晚上，母亲边烧火边把二面馒头放在火盖上烘烤，当然我们三人又在“保护”馒头片。我故意和母亲闲扯，要不母亲又要让我们写作业去呀。我问道：“妈，为什么要烤完了给姐姐拿呢？不烤就不能吃吗？”母亲边翻馒头片边慢悠悠地说：“姐姐学校没有热馒头处，吃冷馒头会着凉的，烤完了的馒头片吃了不会受凉。”我恍然大悟……稍后，一盆黄澄澄的馒头片摆放炕上，我们三人直流口水，互相监督着，深怕另外俩兄弟吃的比自己多了。终于等到这句话了：“自己拿吧，每人只准拿一片，剩下的要留给姐姐吃。”于是我们三人各选一片自认为最好最大的，细嚼慢咽，边吃边比赛谁吃得慢，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紧接着期待姐姐回来，因为姐姐回来时会把学校两个星期吃一次的白面馒头省下来给我们带回来。每次姐姐回来都如此，她一回来我们就搜书包，然后迫不及待地吃馒头。虽然姐姐带回来的馒头泛黑而发酸，但要比那难以下咽的玉米窝头和黍子糕好吃多了。母亲不让我们吃冷馒头，可我们像饿狼似的等不及了，冷馒头泡在开水里一人一口三下五除二就轮流着消灭了。

小时候，过节前常听母亲会说这么一句话：“今儿吃啥饭呀？”当时我在想：“妈妈，您问什么？有什么好吃的尽管拿出来吧。”后来我才明白，因为家里没什么好的食材母亲才发愁该怎样改善伙食呢！不改善吧，孩子们期待着；改善吧，家里缺钱少粮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母亲才会不由自主地说道。

而今，人们丰衣足食，每天大米、馒头、新鲜蔬菜、鱼肉蛋奶自由选择，却感觉吃什么都不合口味，有时买菜时站在小卖部望着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的蔬菜我也会情不自禁地说道：“今儿吃啥呀？”同一句问话因时代不同而意义截然相反，今天的“今儿吃啥呀”是食材多得无从选择，人们吃饭挑三拣四的不知吃什么才好。饥饭甜如蜜，吃饱蜜不甜。

小时候人们改善生活吃细粮，如今人们改善生活吃粗粮。每次下班路过粗粮馆时，总能看到络绎不绝的吃饭者。街上粉滴溜的叫卖声总能吸引去许多吃腻了肉的人们。而今的二面馒头也改头换面了，适当加工便成了稀罕品，美其名曰——发糕，价格要比白面馒头贵一倍多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往事已然过去三十多年了。然而黄澄澄的二面馒头，一段温馨的回忆、一屋子浓浓的亲情味却久藏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