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世界,世界在身边。第101,复城

《越绝书》:娄门外马亭溪上复城者,故越王余复君所治也,去县八十里。是时烈王归于越,所载襄王之后,不可继述。其事书之马亭溪。

归有光,字熙甫,别号震川,世称“震川先生”,昆山人,明朝中期一位散文家,被称为“今之欧阳修”,后人称赞其散文为“明文第一”。他在《娄曲新居记》中,认为复城就是后来的娄邑、娄县:“娄江,古娄门外马亭溪是也。溪上复城,越王馀复君之所治,因之为娄县。”

柏庐中路/震川西路交界处的震川园

从娄门出发沿着娄江向东八十里(32公里),正是昆山市区。有人以为去县八十里是从娄邑算起,显然不对。

娄邑之名,出现在春秋时期,秦朝征服吴越之地后,在此建立娄县。“一是由于古娄江贯穿境内,二是娄为二十八宿之一,以星宿得名。”娄门在姑苏城的东北,娄宿却是西方七宿之一,如此解释显然不通。那么娄江之名哪来的呢,它和姑苏的娄门、昆山的娄邑,孰先孰后?它和《越绝书》中的马亭溪是什么关系?

《禹贡》中有“三江既入,震泽底定”的记载,三江是哪三条江?没有确切的说法。一个说法是:娄江、松江和东江。另一个说法是北江(长江)、中江(吴淞江)、南江(钱塘江),没娄江什么事。后一种说法来自于《水经注》,被认为是北魏郦道元的臆想,因此前一种说法比较流行。

震川桥下的娄江

宋代朱长文《吴郡图经续记》说:“秦谓之疁,汉谓之娄,今之昆山,其地一也。”据说是秦二世三年,改疁县为娄县。秦二世三年是秦国灭亡之年,刘邦项羽基本是文盲,此时准备厮杀,不知什么人以什么原因改动一个偏远小县城的名字?

谭其骧认为:“……不仅二《汉志》,至晋、宋、齐志皆只作娄,不言娄以前曾作疁。《越绝书》也只提到春秋时候有疁田,不言疁曾作为秦时县名。《元和郡县志》更明说昆山县,本秦、汉娄县,即娄县之名秦已用之,不始于汉。”

谭先生的观点是正确的,但疁、娄二者存在传承关系,大概也是正确的。

吴人祖先来自于淮河流域,为淮夷的一支,后来在中原势力的挤压下南迁至巢湖流域。楚人强盛后,向四方扩张,吴人被迫东迁至镇江、溧阳山区,后来镇溧山区也无法坚持,再东迁至无锡姑苏平原。

当时的无锡姑苏一带是水网沼泽,在淮河下游、巢湖流域初步掌握了基本农田水利知识的吴人,在伍子胥、伯嚭等楚人的帮助下,着手改造沼泽为水田,以种植水稻。这种水田,在《越绝书》中被称为疁田,后世称为圩田。

疁田的改造是由西往东发展的,到战国中期,越人修建吴城(苏州城)时,新开发的疁田已经发展到城东,因此以疁(娄)来命名东门,也用来命名流经吴城东北的娄江。随着疁田的开发继续向东发展,疁邑、娄江也跟着向东,后来的疁邑(嘉定)、浏河,疁、娄、浏在吴语中都是同一个音,有传承关系。

当时在娄门外八十里、娄江岸边的那座城早已有了,可能不叫娄邑,到越国内乱时叫复城,大概是因为越王余复君所治。

在复城之前,娄邑是吴国、越国在国都东面一个重要的军事基地,吴国用来防备外越,越国用来守备海岸线。和金山附近的武原城一样,娄邑基地还指挥几个海边的要塞,《越绝书》记载的有:鸿城(今青龙镇,最早的青浦县城)、武城(今太仓)和宿甲(今常熟南沙)。

楚国吞灭越国后,可能在娄邑设县,为娄县,秦国因之。

南宋理宗的淳祐年间有一本《玉峰志》,是现存最早的昆山县志,被认为是中国古代地方文献编纂的杰出代表。它记载了早期娄县的县治:“今县东北三里,有村曰娄县,盖古县治也。”娄县村,也作娄下村,今娄苑路同心村一带。曾建有娄侯庙,以祭祀三国时封娄侯的陆逊和张昭,元代时重修,并建有娄侯坊。

在马鞍山路和昆北路交界处、张家港北岸,有一处古娄县旧址纪念碑,背景是一座有着浓郁西方色彩的城门,正门洞内一只肌肉饱满的鹿。这个纪念碑和城门是1993年立的,当时昆山市政府正大力引进外资、台资、港资,满怀豪情地奔走在创百强县第一的大路上。

娄县,也称鹿城,据说是吴王寿梦在娄邑西的卜山下圈一片土地,豢鹿狩猎,故得名。这是后人穿凿,寿梦时,吴国势力还没有出镇溧山区,还在巢湖一带苦苦抵御楚国的东扩。寿梦死后,继位的长子诸樊被楚军在巢国诱杀,吴国遭到重大打击,无法在故地坚持,那以后才东出镇溧山区,进入无锡姑苏平原。

鹿、娄,在吴语中一音之转,应该是一回事。不过,昆山所在的太湖流域古时候确实有鹿,特别是麋鹿,俗称四不像,经过吴越楚秦诸国的大肆捕猎,到汉代就濒临灭绝了。

战国末年(或者秦代)开始,此处就是娄县的县治所在,县治南有河流过,当时大概叫马亭溪,归有光认为这就是娄江,大概是古娄江的一段,因为今天的娄江在南面1公里处,向东流1.5公里左右,与青阳港汇合后,向北与张家港汇合,再折向东流,到太仓后改名为浏河。也就是说,古娄县治前面的河,现在叫张家港。

从昆北路张家港桥上向西看,马鞍山(玉峰山)在800米之外的河南,或许古娄江(马亭溪)的河道还要在北面一些,娄县治应该依托玉峰山,不当跨河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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