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偶虹:谈《七郎托兆》
郝寿臣《七郎托兆》之脸谱
京剧自有《李陵碑》以来,无不带“七郎托兆”,故又名《托兆碰碑》。当年谭鑫培演此,有时演全,有时演至〔反调〕、“懒刀花下场”止,带“碰碑”大张于海报。但二黄唱段之前,必有七郎吊场,虽曰吊场,实有“导、碰、原”大段唱工,前辈名净“四山”之穆凤山、何桂山、金秀山、郎得山,“三刘”刘永春、刘寿峰、刘鸿升,无不以此场先声夺人。金少山宗其例,曾灌唱片。二场“托兆”,从“听谯楼”起,三段【原板】,好腔更多。惜晚近因故删去,致成冷戏。
【1932年百代唱片】
金少山饰杨延嗣鬼魂、谭小培饰杨继业
赵济羹京胡 、张继武司鼓
杨延嗣:[二黄原板]
听谯楼打罢了三更时分,
空中又来了七郎鬼魂。
叫鬼卒驾阴风大营来进,
又只见老爹爹瞌睡沉沉。
我这里将我父梦魂唤醒!
杨继业:[二黄散板]
猛抬头只见七儿娇生。
传统戏以“托兆”充实内容者:老生有《洪羊洞》之令公托兆,《诈历城》之马腾托兆;红生有《请宋灵》之赵匡胤托兆,《造白袍》之关羽托兆;武生有《洗浮山》之贺天保托兆,《铜网阵》之白玉堂托兆;旦角有《讨庙》(即《孝义节》中一折)之孙尚香托兆,《枪毙阎瑞生》之莲英托兆;旦与小生合演《孝感天》共叔段、卫云环托兆;小生有《小显》之罗成托兆;花脸有《阴回朝》之闻太师托兆,《李陵碑》之七郎托兆;丑角有《烟鬼叹》之烟鬼托兆,《行路哭灵》张义托兆。概而举之,不能一一。“托兆”情节,不外愤诉、哀鸣,示警述冤。至若《小显》、《阴回朝》等,则直以唱工成一折。
齐啸云《七郎托兆》
《李陵碑》之带“七郎托兆”,就是凭借迷信,起到调剂唱功的作用。七郎勾“一笔虎”黑花脸,戴蓬头,插“彩箭”,簪白色黑点缨球。穿黑花开氅,内村红褶子,持云帚。吊场唱【点绛唇】,坐高台,表白后则起“导、碰、原”。名净善歌而好胜者多唱,自认边配而亦能歌者可少唱。然“托兆”正场,必须硬砍实凿,该博彩处须博彩,否则有等于无,反损全剧。如【原板】第二句“半空中又来了七郎鬼魂”的“半空中”,与《捉放曹》之“乱朝纲”,《审李七》之“李七怎敢”,同为花脸唱中之“拦路虎”,必须使嘎调而上扬之。第三句“叫鬼卒你们驾阴风”的“风”字,十足鼻音,亦属例彩。第五句“我这里用阴风将他唤醒”的“醒”字,又须用高腔为老令公接下句垫足气势。接老令公四句后之“老爹爹休贪睡儿有话云”,不仅“老爹爹”三字高扬,“休”字也要用花脸的“楼上楼”腔,“儿有话云”的“云”字,用“三级上陡”腔(与《探皇陵》之“珠泪双流”同)。这几处,术语叫做“门面唱”,必须唱得过硬,才不枉“托兆”一番。至于嵌句斗腔,有在“潘洪贼想起了打子仇恨”后,叠唱“将孩儿,下了马,他射我一百单三箭雕翎,我一命归阴,儿好伤情!”为一句,最后“伤情”二字,或用上耸之腔如《二进宫》之“龙国太你自立为王”,或用下沉之腔如《探阴山》之“吹得我透骨寒”再猎彩声者,并不属于“门面唱”之范畴,而是“老尺加一”也。
翁偶虹著 张景山编
《翁偶虹看戏六十年》
学苑出版社
2012年7月出版
京剧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