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珪既相,欲收人心,终日处心积虑,如何交私养望。忽然得知,市易司初簿交易之时,听人赊钱。出息十分之二,过期不输息者,每月要罚钱百分之二。贩鬻之民,取官贷不能偿,年积月累,欠债甚多。市易司簿记,仅存虚数。王珪欲施恩惠于人,乃召新任三司使李承之入都堂议事。李承之得拜三司,是由王珪举荐,自接任后,一直无暇拜谢。王珪不悦,皮里阳秋说道:“贤弟官显位重,公务甚忙?”李承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回道:“方督察新库。官家建新库之意甚切,弟不敢少待。”王珪佯笑道:“果然新官上任三把火,呵呵呵呵。”一阵讪笑。承之拭汗道:“三司是何等去处,章子厚、李存中又是何等干练,弟接此任,委实不易。” “一句戏言,何必当真。”王珪安抚道:“弟欲建功立业,自是好事,今有一件大事,关系民之疾苦,不知意下如何?” “谨承相公指教。”承之惟命是听。王珪道:“民间欠市易之钱甚多,积息积罚,囚系督责,官司皆叫苦,吾意尽免之。” 承之以为数十万之数,非同小可,乃说道:“三司目下,财货匮乏为甚,计月支给,犹惧不足,尽免市易之欠,恐助长逃税拖欠之风,于理财不利。”
王珪道:“民为邦本,理财不固本,何以为?” 承之见王珪拿出这大题目,心下难平,乃从容说道:“今岁天年尚好,五谷丰登,正宜清欠,以付国用。夫国无三年之蓄,国非其国,况官家志在恢复幽燕,更当以集聚财货为要。”李承之如此执拗,大出王珪意外,心下着实气恼,但毕竟是自家表弟, 既拗他不过,便自我解嘲道:“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弟任三司伊始,深谙政要,兄不胜欣慰。”欣慰是假,气恼是真。这样一件事体做不得主,如何做得宰相?!既做宰相,当有所建树。但王跬决不效法王安石,安石太蠢,变法变法,成则功归于国,怨归于己;败则杀身倾家,在所难免。他亦不想效法司马光,司马光太迂,大不该辞去枢密副使,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既藏何以为用?他更不愿效法韩琦,韩琦太辛苦,所谓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愚忠可笑,是要不得的。王珪要做个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的安乐宰相,要如此,必事事合皇帝心意。要做皇帝此时所想、又想之不及者。是何事体?王珪陷于苦思冥想之中。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一桩 大事来:改元。改元乃国之大事,万民庆典,自汉武帝起,年号六年一改元。至唐玄宗改开元,宋太宗改太平兴国,皆带来祥瑞,天下大治,名垂千古,今熙宁已满十年,变法已见成效,天下太平,正当改元。于是王珪沐浴熏香,郑重拜表。神宗称善,当即批答,光是议定年号、安排仪式,就忙了一个冬季。吴充、王珪、元绛,二府三馆翰林院,朝廷大臣,上上下下,喜气盈盈,终日 朝会,一直聚议到年尾,方才准备就绪。待到春正大朝会,于大庆殿举行改元典礼,改是年为元丰元年。铸钱曰:元丰通宝。中书因改元庆典,在朝廷更受尊崇,王珪则因首倡改元之议,受到神宗皇帝奖谕,在朝班盖过了首相吴充。时机方好,王珪得便把减免民欠之事言于神宗。于是诏下:“自正月七日以前,民欠市易之债,以田宅金帛抵当者,减其息;本息之外,所负罚钱全行减免。”众皆叹为仁政,王珪声名大噪。时至四月,正是西京花市,“富郑公园”“姣容三变”盛开,富弼忽然 眷顾君恩忠心萌动,语宾朋曰:“上品不敢独赏。”乃发驿马负竹筐,养护初绽牡丹百朵,三百五十里一日赶到汴京,除向皇帝、后宫贡献外,竟单独敬了王珪一小筐,王珪受宠若惊。
司马光此时亦派家人乘骏马赴汴京,不是贡花,而是专程递达:《上吴丞相书》。司马光既与吴充相善,深知吴充心慈耳软,毫无主见,与安石虽是姻亲,绝非同道。乃作书道:伏审光膺众望,进领宰司,实所欣慰,至于鼓舞,弟性迟钝,仕宦之心久已杜绝,惟故人立朝,忠信之言不得不吐。国家行新法以来,中外汹汹,人无愚智,咸知其非。州县之吏,弃置务实,以刻急为能,以欺罔为才;闾阎之民,咸失作业,转死沟壑,聚为盗贼。今府库之实,耗费殆尽,仓廪之储,仅支数月,民间赀产,朝不谋夕。而用度日广,盘剥日急,河北、京东、淮南盗贼蜂起,天下岌岌,危如累卵。冲卿身膺大命,人皆仰望,展志行道,正在此时。苟志无所屈,道无所失,其合则利泽施于四海,其不合则令名高于千古,丈夫立身事君,始终如此,亦可以无负矣。吴充读罢,心下踌躇,照此看来国家危在旦夕了?一时难以区处,不觉慌乱起来。欲商之元绛,又素昧平生,不好动问。忽见眼前坐着王珪,同年共事,当无猜嫌,便诚而切之,向王珪请教,把书给王珪看了,王珪笑道:“这有何难?进呈官家可也。”“使得的,宰相无私事。” 吴充即把司马光来书,进呈神宗皇帝。神宗此时,已收到张方平、吕公著二道札子,与司马光书大同而小异。张方平言:“新法已行八年,事之利害非一二可悉。近年天灾人祸,多有不协,事须必改。再不改,人将不堪, 此臣所以为陛下痛心疾首。”吕公著闻张方平抗章奏事,亦备过札子,上呈神宗皇帝,贬损新法一无是处,放诞言道:“古时子产治郑,一年而人怨之,三年而人歌之。陛下行新法八年矣,全不察天地之变,人心向背,臣为陛下而哭。”
神宗看罢大怒:“尔等闭目塞听,全不见天给人足、户盈库满,如此荒诞不经,必当治罪。”乃召吴充、王珪议之。王珪明知司马光、张方平、吕公著罪不可治,但只在旁默默不言,待吴充口干舌燥,神宗气消八九,乃近前奏道:“人寿年丰,万民称颂,不要为鸦鸣雀噪坏了兴致。”稍停,陡然转换话题,说道:“前次汴河水门改名事,陛下命臣议奏,臣愚以为,汴河上下水门者四,上水门南北二门皆曰大通,可改北门曰宣泽;下水门南北二门曰上善、通津,皆依旧,陛下以为若何?”神宗想了一想,以为改名宣泽甚当,还有,五丈河下水门曰善利,上水门无名,应王珪之请,赐名曰永顺。王珪觑得神宗依然闷闷不乐,忽然高声奏道:“陛下,有一件大事,臣几乎忘下,皇子自九年岁尾降生,至今还未加封,年前议封国公,因改元庆典,贻误至今,请陛下早日降诏。”于是诏下,封皇子庸为均国公。皇子庸,神宗第六子,为朱婕妤所生, 即后来的哲宗皇帝。至此,王珪为相未久,倡办三桩大事。朝廷接连举行庆典,朝官终日赴朝会,饮国宴,得赏赐,果然美哉,乃交口称赞“玉公美政”。王珪志足意满,故而行此美政。有那尖钻锐进者如蔡确等人,则乘机围拢了来。既无功业可建,他们便于富贵闲暇,生出些事端来……
郑熙亭:河北沧州人,原沧州行政公署专员,河北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56年开始发表诗歌、小说。主要著作有长篇历史小说《汴京梦断》(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东游寻梦—苏轼传》(东方出版社出版)、《大宋河山》(海南出版社出版),2010年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三卷本《熙亭文存》。
赵志忠,笔名赵刚,号国学守望者,1973年4月生,河北省献县淮镇人。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诗词中国·中华诗词网2017年度优秀通讯员,采风网2017年度十大新闻奖获得者,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沧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新联会常务理事,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沧州骄子》编委,《诗眼看世界》创始人,采风网沧州站站长,献县知联会理事,献县新联会副会长、秘书长,沧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等。
扫描或长按二维码加关注,国学守望者问候!
投稿微信:18232790185国学守望者 (手机同号)
如果喜欢,就请“稀罕”或“喜欢”一下,然后转发与大家一起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