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漫漫宜修心
遇见冬,也如遇见清绝的灵魂。如梅花,也如雪花。
天气太寒,阳光与鸟鸣都是暖色。午后的时光最闲,平台上久坐,宜看书写作,也宜怔怔地发呆。想起,荒野的芦苇,也名蒹葭,它生长在诗经里。途遇雪似的絮穗,如遇佳人。荒野荒凉,远山横亘千古。屈原笔下的山鬼,住在山之阿,灵修将至未至。山间的迷雾虚幻,疑有神仙往来。想起,“冬季到台北来看雨”的老歌。想起,旧友,旧时光。窗外的梧桐树叶,坠落已成习惯,就像不惑之年的人习惯了日渐苍老。树枝上还余几片深黄的梧叶,留予诗人书流光。树木枯瘦,眼前景也开阔了不少。供电局,影视中心,羹脍赛湖,旗山……一时可得山水之魂,人间天上。纵望过去,除了空间寥阔,还有岁月古老。旗山公园,有汉武大帝的射蛟台;莲湖公园的惜阴亭,乃是清桐城派名士方苞读书地。登山临水,古意森森。关于枞阳县城的人文历史景观,当数欧阳老师最为熟稔,河流水埠,青砖苍苔,老宅颓墙,山峦庙宇……于他都可道出个子丑寅卯来。他曾写过关于枞阳八景的一个文学系列,探古访幽,是他心之所往。一个行走在古文化韵脚里的学者,值得景仰。
而关于枞阳小城的美食,友人珊子了然于心。张家的牛肉,老北京火锅的羊汤,老刘家的青鱼……她也是如数家珍。她邀我哪天在大街小巷转转,找找人间最美烟火味。
她是个娇美的女子,有玲珑心,有明媚眼。烫着的大波浪卷,用发带绾一个高马尾,极为灵动。有时候觉得她若生在江南水乡,阁楼推窗,雨巷走过,皆有温婉诗意之美。
父母亲的年末总是很忙。他们乘车去白荡集市上,把山粉加工成粉丝。就着晴朗的天气,粉丝团摊在簸箕里,簸箕搁在楼前水泥场地上。大雪节气刚过,父母亲就开始买鱼腌制,子女多,买的鱼也多。买青鱼,也买鲢鱼。他们总说鲢鱼也好吃。母亲带了些糯米给我煮糯米饭吃,说,用菜籽油把淘洗好的米炒香,再搁到电饭煲中煮才好吃。我笑着答“好,好!”天气冷,糯米还在柜子里,冒着香气的糯米饭,在母亲跟我讲的话语里。我还是怀念儿时母亲用木桶在锅里蒸煮糯米饭的香。白雾的热气,氤氲着年末的欢喜。想到白雾的烟火气,还有做豆腐的场景,还有熬麦芽糖,还有摊米面,这些的年末美食制作,也已成了乡愁的一部分。去的,终究是去了,就像再也见不着的祖母。冬季的山荒凉。
天气晴好了两天,棉絮晒了又晒。有人说,坐在阳光下看书,很幸福。纸上的故事,尘世的悲欢。冬季的温暖很珍贵。有人称银杏叶为金币。可以沽酒买醉,可以千金一掷为得红颜笑。
暮色时分,寒风乍起。“呜呜”的风声,像野兽的吼。天昏地沉,室内与室外的灯都亮了。电火锅里的菜烧得滚沸,门虚掩着。
儿子裹挟着一股的寒气回来了。门又瞬即地关上。儿子脸上有没被风吹走的笑。衣服穿得厚,没有冷得瑟瑟样,似乎是很轻松地走过风与寒冷。晚餐有电火锅里的滚菜,骨头汤,烫着烧熟的生腐、白菜,还有洗净的金针菇,菜汤咕噜,冒着热气。如此,也算是岁月静好的模样。吃饭有背景音乐,儿子选的,听懂与听不懂,都无妨。有时嫌音乐太吵,无乐感。儿子又笑我的落伍。儿子自诩自己有高情商,与同学相处融洽。在家中,我有些看不出。
夜无休止地黑着,风吹打着万物。闭户关窗,室内一丝风也没。手执电暖宝,从前窗踱到后窗,从后窗又漫走到前窗。不冷,也不孤单。习惯地哼唱着《红豆曲》,没有长相思与长相忆。天气冷,又重看了87版的《红楼梦》。“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痴者芸芸,何其之多。一滴眼泪一点痴,一朵飞花一点愁。雪花在黑夜里盛开,无比盛大,让人欢喜难料。推开窗,有冷风吹面,有雪花轻舞飘过。飞雪,与亭,与楼,与树,皆白。看雪,如见天外飞仙,轻灵也虚幻。梅园的梅花还未开,梅园的诗人还没来。
天明,雪止。山河琉璃,有让人欢喜的白。此景,宜念白雪诗,宜唱白雪歌,还可想象雪野里的一只白狐,成了仙,化作了一白衣白裙的女子,像一朵雪花,融在雪的苍茫里。“白狐”,“雪山飞狐”,都有很美妙的旋律。此时也宜开一白色的车,与雪野,与玉树,与琼山有一样的色调,车驰风生,心动神远。
雪天宜访藕山的白云寺,听钟声,听梵音,听诵经,听雪枝扑簌落的空寂。世间清绝,莫过于此。无患子串成的佛珠,圆融通透。手执念珠的人,指尖滑过檀木色的珠子,循环而无终,如见因果,如遇三世。况且,山寺四方,荒冢比比。
山下的村落,我家的老宅空置了多年,竹林掩映,枇杷空结。房顶树上也该覆了冰雪,旧日里看雪的惊喜,留在那扇窗户的后面,想想已有很久。木火桶里的柴烟味,熏暖了寒冷。
父亲拍了好几张雪景的照片,发到了群里。着了雪色的中学园子,翠玉成了白玉。母亲的笑容,有雪一样的祥瑞,戴着的线帽,遮住了白发。
有人说,雪花如昙花。有一样的白,与留不住的美。雪后是晴,落雪融得极快,像一场关于春的梦幻,来不及醒转,她就了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