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挑水时光
网络图片
黄文珊
如今的人们,倘若需要用水,只需踱近自来水水龙头,伸出手掌,运用大拇指、食指,轻轻扭转一下铮亮的水龙头,那已经消毒处理过的清澈水流,即刻便会哗哗奔泻而出。我每次操控这种司空见惯的动作时,内心总会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激动,脑际也不由自主会浮现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前,城镇自来水尚没有广泛普及使用的情况下,居民只能挑塘水、湖水、河水、井水、泉水使用的岁月时光。
我曾经就是那亿万挑水队伍中的一员。第一次挑水,我才十岁。当年,父母亲在城郊工作。我们所居住的地方,唯一的水资源,就是屋后羊肠小道过去多里路的稻田旁、山脚边,有一口半亩田大小、水草丛生、人畜共享的水塘。这口很不起眼的水塘,尽管碧波涟漪上飘浮着枯枝败叶残花,却如同甘露,滋润着我家和周围十来户家庭。
为了贮水,家家户户都备有一口直径60公分、体高70公分以上的大水缸。我家厨房柴火灶旁边也立着一口。平日,父亲清晨一起床,就会去屋后水塘挑水,把水缸灌满。有几天,父亲生病了,哥哥、姐姐们又都远在省城寄宿读书,挑水的事,就落到妈妈肩上。看到妈妈挑水渗出的满脸汗珠,我觉得我应该像哥哥、姐姐一样,接替父母挑水啦。当我纠缠着妈妈,说我也要学着挑水时,妈妈爱怜地抚摸着我的脸颊,缓缓地说:你还小,日子长着哩。
父亲病好后,倒是同意我学习一下挑水,说强强身,健健体,长些力气,有助于成长,还说他八岁就能独来独往十几里路挑河水。父亲根据我的身高臂长和能耐,专门为我做了根两端挂有细麻绳索套铁钩的竹扁担,特购了两个约摸能盛30公斤重量适合锻炼提升我体力的小木桶。
父亲选了一个晴天的周末,带我去学挑水。出发前,他告诉我:肩膀要扛在扁担的正中间,前手轻扣扁担掌方位,后手牵拉水桶绳索防摇摆,让悬空重量保持平衡;要昂头挺胸,脚步坚定平稳,眼睛视向前方;不要专用右肩,左肩也要用,掌握好换肩,体能才持久。我兴冲冲按照父亲教导,屁颠屁颠打开屋后门,紧随父亲,直奔水塘打水的地方。
这口靠地下水和雨水支撑,保持不干涸水源的塘泊,好心人早已为方便取水,搭了个离水岸2米长的木架。人们蹲在木架上,手提水桶,在水面上晃荡下沉,就能驱除草根、树叶、鱼萍和杂物,打到比较清沏的塘水。父亲一边让我拿好我的扁担,一边示范,用我的小木桶咚咚塘面,横空提了两桶水,又倒掉小半,平放在木架上,才叫我担起来。我吸了口长气,试了试,一鼓劲,就把两桶水挑了起来。父亲看到我如此轻松,高兴地摸着我的头,笑眯眯地说:好崽!挑回家……没过多久,我不但能独自挑水,而且,挑的不是半桶,而是满桶。三年后,我改用了父亲的楠木扁担和大木桶,完完全全承接了全家的挑水重任。
十五岁那年,父母奉命调到衢州市区搞港务工作,分配居住的平房宿舍,正好面临衢江。生活用水,由塘水变成了江水。我每天放学回家,书包一丢,头件事就是抓扁担、扛水桶去挑衢江水。那时,从堤岸通往江边,每隔一段距离,便建有一条宽米许、长十多米的麻石阶梯。沿着阶梯,跨越江道上的鹅卵石,就能取得自己看中的那块杂质较少水域内的江水。
到衢江挑水的人很多,其中像我一样的少年,也多。一来二往,发现不少的哥们竟是左邻右舍同一所学校的同学。天天不约而同挑水,大家近乎亲热得如同一家人。哥们伙伴把到衢江挑水当成了每天最快活的一项聚会娱乐。特别是夏季暑假期间午睡以后,只要一声既定的吆喝,就能听到四周住房内,扁担绳钩挂挡木桶、撞击地面门板的呯呯嚓嚓声响成一片。顷刻,同学少年们,就接二连三身着背心短裤,肩顶一担水桶,齐刷刷晃悠悠,逶迤直朝衢江蹦跶。来到江边,伙伴们迫不及待放下扁担、水桶,脱下背心,叫叫喊喊注意安全,一个接一个,都泡进了清凉的衢江浅水区,相互拍水,相邀畅游,一洗炎热的酷暑。然后,你一声、我一声,扯开嗓门合唱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的流行歌,挑着游泳时选择紧靠衢江中心最干净最清沏的水,劲冲冲几次来回,将家里的水缸灌满。
有时候,我们寻开心,还经常进行挑水比赛。一项比赛是比平衡度的控制:双手不抓扶扁担,疾步行走时,前后水桶内装满的水,安安静静平平稳稳,滴水不溢出桶外。在这项比赛中,我属名列前茅的姣姣者。另一项比赛是比身体力的耐劳:谁能中途不歇息,从衢江边将一担重达百斤的水挑起来,登越麻石阶梯,跨过堤岸大道,一口气送回离道约十来米远的自家,谁就是胜利者。这种比赛,让获胜者不仅受到同伴和观众的喝彩点赞,而且沾沾自喜的个人自尊心也能得到充电般满足。我曾经多次获此殊荣……
白驹过隙,1970年,衢州自来水公司建成投产,我也告别了一去不复返的挑水时光。平平凡凡生活的演绎、进化、蝶变,由然催生着时代日新月异的幸福感。
蓦然回首,岁月已在身后留下长长的足迹。一起走进时光流年,看匆匆岁月留下的点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