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韵、挤韵和连韵

撞韵、挤韵和连韵对韵律的伤害
(一)撞韵。
就是不用韵的句子最后一个字(为了与“韵脚”相对应,我们叫它“白脚”,比如七绝的第三句)也用了与韵脚同韵母的字。
从一般角度上来讲,如果发生了“撞韵”,整首诗中句脚的字韵就缺少了变化,读来粘滞、涩口,所以不宜出现这种情况。例如:
山林乌啼月痕移,云卷风疏竹影低。
清泪丝丝梦中洗,泉声夜落小楼西。
这首诗写得生动活泼,基本上还是不错的。但我们读起来总有一些不舒服的感觉。这是因为这里第三句末尾的'洗’字出现了“撞韵”的“硬伤”。“洗”字一出来,后面的“西”字就完全被压住了。读到那里,就觉得憋了一口气,“西”字的韵律感读不出来。
再如,最近一位网友写的一首《题三门峡水电站》:
寂寂苍生含泪怨,巍巍大禹几曾怜。
何如炸却焚香案,治我黄河万里澜。
从结构安排、遣词造句上来说,还是很好的,立意也是有一定高度的。但第一句的“怨”和第三句的“案”都出现了严重的撞韵现象,读起来象顺口溜,破坏了它的美感。
(二)挤韵:
前面已经解释了什么是挤韵,现在举个例子加以说明。例如:
相逢之处草茸茸,峭壁攒峰千万重。
他日期君何处好,寒流石上一株松。
这首诗情景描写很到位,意境也不俗。但是,它押的是上平声的二冬韵,而且起句和承句里又有“逢”和“峰”这两个字,也在二冬韵里,这就“挤韵”了。但是我们要注意,“茸茸”二字是叠字用法,不属于“挤韵”。
(三)连韵:
就是相邻的两个押韵句的韵脚用了同音字作韵字。连韵也叫“合音”。
连韵对诗句的韵律是有伤害的,在七绝中表现得尤为突出。所以,诗人在创作七绝的时候也是比较注意的。因而要在古人绝句中找出“连韵”的例诗是非常困难的。相对来说,律诗中连韵现象要多一些。例如:
背郭堂成荫白茅,缘江路熟俯青郊。
桤林碍日吟风叶,笼竹和烟滴露梢。
暂止飞乌将数子,频来语燕定新巢。
旁人错比扬雄宅,懒惰无心作解嘲。
——杜甫《堂成》
其中“巢”和“嘲”就是连韵。
我把撞韵、挤韵和连韵以及“押韵八戒”中的其它毛病合起来称之为“押韵十戒”。
严格说来,“押韵十戒”是对诗人提出的高层次要求,是一种押韵技巧。“十戒”所指出的问题,并没有违反诗词押韵的普遍规则,不是诗词创作的硬性规定。但是,它们又确实会对诗词优美和谐的韵律造成一定的伤害,有时甚至是很严重的“硬伤”。所以,要想写好诗词,这些问题基本上是要克服的。所谓克服就是避免。
破解撞韵、挤韵和连韵的办法
古代和现代一些对声韵问题有深入研究的诗人、词家和评论家对此进行了很多有益的探索。遗憾的是,他们只是提出了防止出现这些伤害的要求,换言之,他们只是告诉我们不能出现这种伤害,而并没有进一步总结出一旦出现“伤”的时候,如何对它们进行“医治”,从而使之有“伤”而无“害”。因为诗词创作中的情况是很复杂的,有时候“伤”是避免不了的,硬要去避,就有可能会因文害意、因韵而害意。为此,必须有一种补救的办法,以尽可能地将它们的伤害消除。
这个问题比较深奥,要破解这个问题,需要作者有相当的文字驾驭能力。下面,我根据自己多年的创作体会,结合古人在创作实践中的成功经验,谈谈个人初浅的看法。
(一)应该避免的“硬伤”。
前面说了,“押韵八戒”中的问题基本上都是要避免的。具体说来,就是要力戒落韵、凑韵、重韵、倒韵、哑韵、僻韵、复韵。因为这些问题一般都对诗词韵律美的伤害程度很大,而且根本无法破解。因为它们的伤害不仅仅是声韵上的,还有意境、语法、视觉美感上的伤害。
但其中的“挤韵”、“连韵”相对其它几种情况来说,对韵律的伤害要小一些,也不存在意境、语法、视觉美感的伤害。“撞韵”对韵律伤害虽然比较大,但它与“挤韵”、“连韵”一样,也没有意境、语法、视觉美感上的伤害。更重要的是,有时候这些问题似乎也是不可避免的。
当它变得不可避免的时候,我们怎么办呢?能不能有一种办法将它对诗词韵律的伤害降低甚至是消弭于无形呢?这就是我们下面要探讨的问题。
(二)破解撞韵、挤韵、连韵的方法。
下面我们就来探讨一下,当诗词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撞韵”、“挤韵”和“连韵”的时候,应当如何将其对诗词韵律的伤害进行消除。
诗中押韵的句子我们叫它“韵句”。对于韵句而言,如果整句诗的句读重心落在了最后一个字上,也即落在了韵字上,这样的韵我们称之为“死韵”。
反过来,如果整句诗的句读重心落在韵字之前的别的字上,这样的韵我们称之为“活韵”。
一般来说,韵脚为“死韵”时,撞韵、挤韵、连韵就会对诗词的韵律产生伤害,形成“硬伤”;而韵脚为“活韵”时,撞韵、挤韵、连韵就不会对诗词的韵律产生太大的伤害,甚至完全有伤无害。
比如上一例中,后三句的句读重心分别是“低”、“洗”“西”,这时“洗”字的撞韵必然会对全诗造成严重伤害。
相反,如果我们想办法将韵脚的韵字做成“活韵”,那么,不论是撞韵、挤韵、连韵都不会对韵律造成太大的伤害,甚至于完全不构成伤害。例如: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韩愈《七绝·初春小雨》
在这首诗中,“处”字撞韵了,可是我们却感觉不到撞韵的伤害,仍然觉得全诗流畅上口。关键就在第二句的“近却无”的句读重心落在了第五个字“近”字上,而结句的重心落在“满”字上,这样这两句诗的韵就成了“活韵”。全诗就成功的避免了撞韵所造成的伤害。
我们不难看出,解决诗韵好坏的根本,是要明白什么是“活韵”、什么是“死韵”。如果你的作品多一些“活韵”句,即便有一些伤,也可能伤而无害,决不会构成诗词的“硬伤”。但如果你的作品中都是“死韵”句,就会造成诗词的“硬伤”,有伤必害。
 
做成“活韵”有那些方法呢?有两种办法:
1、转移句读重心,让整个句子的句读重心落在韵脚之外的其它字上。
这是最重要、最常用的办法。上面已经讲过,我就不再讲了。
2、在韵脚尽量选用开口韵字,少用收口韵字。
如“晚烟残”读起来感觉拗口,虽然“烟”、“残”这两个字不属同一个韵部,只是邻韵字,却也类似于“挤韵”造成的伤害。
但“晚烟寒”劫很爽口,而“寒”与“残”属于同一韵部,同样的韵字为什么会有不同的音韵效果呢?
这里的关键是:“残”表示出一个过程,但它自身又是一个收口音字,以至句意在脑海中还没有充分展开时,发音就结束了。这样“挤韵”对句读的伤害就凸现出来了。
而“寒”只是一种感觉,又是开口音字,脑海中的意和音是同步发展的,所以“挤韵”的伤害也就不存在了。
所以,以收口音字为韵脚时容易成为“死韵”,而以开口音字为韵脚时容易做成“活韵”,这使全诗的后续发展带来了截然不同的音韵变化。例如: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王安石《七绝·泊船瓜洲》
先看“钟山只隔数重山”的两个“山”字,由于在韵脚“山”字之前还用了一个“山”字,而又不属于修辞意义上的反复,较之使用一个与韵脚同韵的字危害更甚,所以是比一般的挤韵现象更为严重的挤韵,可是因为它用“数重山”将韵字做成了活韵,于是挤韵造成的伤害就不明显了。
再看转句末尾的“岸”字,本是严重的撞韵,可是我们却感觉不到撞韵的伤害,仍然觉得全诗流畅上口。一是因为最后的“岸”是个开口音字。二是诗人不但将上句韵脚的“山”做成了活韵,还在紧接着的第四句用“照我还”,把结句的句读重心从韵脚的“还”字上转移开了,韵脚也变成了“活韵”。这样,就把撞韵的伤害消于无形。
前面说过,连韵对绝句韵律的伤害表现尤为突出,所以古人在创作绝句的时候是特别注意的,要在古人绝句中找出“连韵”的例子十分困难。下面就以一首连韵的七律来说明破解之法:
新年草色远萋萋,久客将归失路蹊。
暮雨不知溳口处,春风只到穆陵西。
孤城尽日空花落,三户无人自鸟啼。
君在江南相忆否,门前五柳几枝低。
——刘长卿《七律·使次安陆寄友人》
在这首诗的前两句,“萋”、“蹊”两个同音字组成了“连韵”。但作者第一句用“远”字吊口,把“远萋萋”一句做成了“活韵”。从而也就避免了连韵的伤害。
同样,末句“几枝低”的“枝”字与“低”字虽不是同一韵部,但属于邻韵,对声韵的妨害也近似于挤韵。而且,越是靠近韵脚的地方,发生挤韵时的伤害也就越明显。这里,虽然“几”字是本句的句读重心,看似将韵脚的“低”做成了活韵,但由于“几”字也与“枝”韵母相同,只是声调不同而已,而“枝”与“低”属于邻韵,所以读到结尾的“几枝低”的时候感觉仍很粘滞,不爽口。
以上讲了关于破解撞韵、挤韵和连韵的一般方法,希望对大家有所启发。需要指出的是,具体情况有时是很复杂的,不能胶柱鼓瑟,不知灵便之术。比如挤韵,是指在句中用了与韵脚同韵的字。如果用了同一个字算不算挤韵呢?当然。我认为,如果这个字不是有规则的重复使用,不能构成回环往复的音乐效果,它就是挤韵,而且是挤韵中的一种最严重、最极端的情况。另外,一般来说挤韵的字距离韵脚越近,伤害就越大。但如果它们连在一起的话,却又不是挤韵,而是修辞手法中的叠字入韵。有时看起来没有连在一起,而是通过一种特殊的手法相连,如“瞧一瞧”等,它是一种特殊的构词法,其实与“瞧瞧”是一样的,只不过为了调节音节而加上了一个没有意义的、充当中辍的字,我们也不妨将其作为叠韵看待,而不能简单地认为是挤韵现象。
再有,我们说过,撞韵的伤害是比较大的,一般应设法避免,如果不可避免,就必须要将韵脚上的韵字尽量做成活韵。若是活韵也做不成,是不是可以采取类似于做活韵的办法,转移发生撞韵的这个句子的句读中心,冲淡发生撞韵之字的声韵效果,使它听起来不那么刺耳呢?这是当然的,也可以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比如上面讲到的“春风又绿江南岸”,这个“绿”字就很抢眼、很入耳,在句中分量很重,是句读重心,重中之重,它也有效地冲淡了“岸”字的声韵效果,从而进一步消弭了撞韵的伤害。正因为这样,诗人才为我们留下了一首千古绝唱。
(摘自《逍遥楼诗词论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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