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神医:武郎中奇方治病(一)
正午时分,日头象烙铁,把风舔得一丝不剩。然后又舔人的脊梁舔人的脸。那马跑得连响鼻也打不动,浑身水里捞出来一样。马背上的人翻下来,直奔院里。葡萄架下一条狗,打算叫几声,但缩不回舌头,也就没有叫。
这工夫武郎中在堂屋里喝茶,茶壶紫黑紫黑,说不上哪朝哪代,壶上的灰垢擦着的没擦着的七厚八薄,也不知攒了多久。那茶壶放在一张小板凳上,武郎中极小心地伸俩指头捏个蓝花茶盅儿,细细地品着。他腚底下坐着一个麦秸子扭的蒲团儿。就这么他喝了一身汗,自家织布小褂敞着怀,胸前亮瓦瓦一排细汗珠子。
“武郎中。”
来人见他堵在门口,头不抬眼不睁,进不得退不得,轻轻唤一声,见没反应,就嗽了嗽嗓子,重新招呼,“郎中老爷。”
撩起眼皮,武郎中扫了来人一眼,慢腾腾地又抿一口茶,顺手抓过蒲扇在胸前拍几下,这才拍出回声来:“大热晌午头,不看病。”
“哎呀郎中老爷,你看我,跑了一百二十里地,就是慕你的大名而来的!”
武郎中一不让座,二不让茶,只顾自己喝。那喝,也就摆样子,口儿比抿酒还小。又吱溜了片刻,才对着那茶盅说:“我说过啦,大热晌午头,不看病。”
“郎中老爷,我的亲老爷,我是神堂乡乡长家的听差,俺家老太太病重,治不好了,才来搬您老,您救救老太太吧。”
“西太后来了,也这话。”武郎中仍是坐着没动窝,“我救救她,谁救救我?这老热天。”
蒲扇又啪啪地无规律无节奏地拍起来。
来人感到要砸锅了,请不回武郎中,他这差交不了。“亲郎中老爷,您不救老太太,小人这条命也交待了。我死了好说,俺娘六十七了,就我一个儿呀!”
“嗯?”武郎中放下茶盅儿,缓缓昂起头,盯住来人看,眼珠半天转上半轮儿,末了说:“你讲讲你家老太太,她什么病?”
来人登时像有了天大的希望,那通身大汗也唰一下子才敢淌出来,赶紧敞开怀,边扯衣襟呼扇着边说:“老太太肚子胀得跟鼓一样,躺不下,坐不稳,白天黑夜哼哼。喝的苦水淹得死人啦,越喝越鼓,这才想到了您。”
“反正我不出门,这是规矩。那什么吧,你马上回去,把她吃过的药方拿来我看看就是。”
不管咋说,听差的讨得了下文,天擦黑时换了一匹马,又赶了来。武郎中还坐在原地喝他那壶水。下晌他已看了三个病人,他看病轻易不搭脉。病人进屋来,他劈头一句:“生气的时候不能吃东西,特别是粘东西,这不,心口疼了不是。”对方惊得愣了半晌,扑通跪下:“郎中仙人,怎么不搭脉就知道?”武郎中笑笑:“什么仙人,看常了——哪庄的?”对方报出庄名。“谁家的?”便又报出父亲或祖父的名字。“噢,送你帖药,回去吃罢了。”吃了就好,极少收诊金。病好了,送钱也中。送只鸡送包茶或什么不送,他全不计较。“穷人嘛,他有了,还会不给你?”武郎中看病,却不开药方,这与别的郎中大不相同,其实看病指望卖药赚钱呢。武郎中不。“操心。”他说。但凡是有钱的主儿,要请他,一百块打底儿,多多益善。有那钱多的给好几百,求他好生给看看。武郎中脸反而拉下来:“多余了,我怎会不好生看,你的命值钱,还是我的名值钱?你说是不是?”这时,对方得赶紧说“是”,说慢了,病肯定看不成。
当差的上午碰了一家伙,现在便更不敢怠慢,进得堂屋,双手颤颤地递上一迭药单子:“郎中老爷,呐,这是俺老太太吃过的。”还在犹自唠叨些当初请的大夫不中用之类的厚此薄彼的恭维话,见郎中已认真地检看药单了,忙小心地掐断话头。
看过药方,武郎中淡淡一笑:“方子开得不差,怎就吃不好呢?“慢腾腾从锅台边取过笔墨砚台,把一张药方提在手里,就那么圈圈点点,添几味,改几味剂量。改毕,又眯着眼瞅半天,墨也干了,递给当差的”拿回去吃,不用再来了,记住了?“当差的忙不迭地答应,又极小心地把十几块大洋捧到郎中眼前,郎中不睬,便放在小凳上,然后告辞。并不管对方搭不搭理。
乡长老太太吃了武郎中的药,两付就好利索了,就又派人送匾送谢礼。武郎中只淡淡地说:“叫你不要再来,偏不听。”当差的点头鸡啄米一般:“郎中老爷,你真是神啦!华陀咱没见过,要有,也就你这样吧。老太太说要给你传名哪郎中老爷。”
“传什么,传也得治病,不传也得治病。哪有把人料理死的,胡言!”武郎中的名声比风跑得快,方圆数百里闹市僻乡山沟旮旯凡有喘气的,都知道武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