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老村(10)

第10章
群山之中,蓝天映出一片竹海。正是腊月的当儿。马一鸣想着这时候,应该是母亲给他摊煎饼的时候,他给母亲在村后的麦场里要背四五大背囊麦秸秆,然后替母亲干一个小小男人能干的家务活儿……可那一切早已成为遥远的人世风景了,凋落在时光的角落了。
柳天龙在寨子里喊,北山的那娃呢?没见么……一个个兄弟都这样应着。都没见,难不成被狼给咥咧?哪知马一鸣此时却在山寨后边搬弄着一筐子松子塔,他不是在地上捡那些成熟后自然落下来的松子塔,而是爬上一个个高耸入云的松树一刀子一刀子搁着树上没有落的。往年的这个时候,他哥哥马二鸣都会从南山里带些山货,核桃、毛栗、松子之类。但今年马二鸣在哪里呢?一路打听下来,只在泉城四通饭馆听说过一个宗山的二道贩子曾经住过几天。
马一鸣背了半袋子松子塔突然出现在柳天龙目前。柳天龙正骂道,北山的哈怂竟然一声不吭就走咧,真不够人!
马一鸣应道,兄弟,别冤枉好人,我人在呢,你胡咧咧个啥呢?我弄些松子回去换几个了钱花。
哦!人在呢就好,是我冤枉你了,大哥!对不住咧!我以为把你叫狼给吃咧!为了几个松子……
我的骨头硬狼咬不下,哈哈哈……
为了几个松子把你命害了,就不值当喽!你是钢筋铁骨啊?!
嗯!就是得!
柳天龙却吸了一口水烟锅,狠狠咂吧一下,皱起了眉头,老哥,你能帮个忙不?你都看到了,寨子里兄弟们都快揭不开锅了,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是有个别的山大王来兴风作浪,可咋办呢?在这乱世里,我们一百多号兄弟深藏山中,也是为了糊口。
山里不是有吃的么!山里藏百宝啊!
有个屁,外边兵荒马乱的官兵都没啥吃,里面百姓也逃的逃。天寒地冻的,饿死的人也不少呢!深山老林里逛吃山货可不行啊!山外却被国军给把持着,哪有我们的活路啊!
不急,如果你信得过老哥,我隔一段时间给你到北山搞些粮食下来,救济一下你们。你看能成不?
成么!美得很,能有粮吃就不错咧!
柳天龙说完话却马上又阴着脸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么!我敢以项上人头保证,绝不食言。
好,这才是马家兄弟风范,我柳某人和你哥俩打交道够味儿。
呵呵,一丘之貉么!
以后有啥难处尽管开口,兄弟我就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好样的!这才是靠云山大当家的样子么。
走,兄弟,咱们喝几盅去。
说着二人,在山寨旁的百年云松下的小石桌旁坐下来,你推我我推你地喝起存了好多年的山里小米酿成的黄酒来。
此时,苗得月在柳家等了两天,一个人在家中很是无聊,没了马一鸣的踪影,整个人蔫了一截子,秋后的柿子一样别在深山旮旯里。于是怀着一份惆怅的心情,带了少许山货就与柳家的人告别北去了。临别时,柳如烟眼里溢着某种神秘的喜悦之色,但收敛的恰到好处,谁也猜不透她一个姑娘家的心思。苗得月心里愈觉凄惶,看着柳如烟也不知说什么是好,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整个人一时没有了起初来南山的精彩了。自从那天,柳如烟亲眼看到马一鸣进到了土匪寨子,此后,心里一直囫囵着,担心起马一鸣一个人土匪窝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咋给表妹交代呢?况且她隐隐约约感到这个男人是那么的不可捉摸,有着说不出的魔力,不由担心起马一鸣的生死来。马一鸣不久就离开了飞柳帮。回去一看,苗得月不在柳家,就魂不守舍地要赶往北山的老家。
马一鸣言出必行,到柳家里去告别柳如烟。
妹子,我要回去咧,给你说声,谢谢你和叔的照顾和厚待。
嗯,反正你咋赶也赶不上我表妹了。再多住几天嘛!行不?
不行。赶不上就算咧,我一人回去……
你一个人?你……
有啥话你撂下来。
我……我……
到底咋咧?
也没啥事,说着脸一红就钻进自己的小屋子。
马一鸣寻思着这柳如烟一个大姑娘家,年纪轻轻到底是咋咧。女人心,海底针,瞎琢磨也是白搭。这些大姑娘家的心事,她那里料想得出。马一鸣一背褡裢,刚准备起程,柳如烟追了上来,一鸣哥,给你带些干粮吧。一包炸好的蚕豆、毛栗子等,还用一个用白色的方帕裹着什么东西。
妹子,你这是弄啥呢?我不要,你拿回去吧,无功不受禄。
柳如烟娇嗔,装啥葱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南山人不穷气,我这算啥呢。一点心意,小菜一碟罢了。
哦,你们南山人……
说啥呢?还看不起人。我们南山人自古都好客。
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啥意思?
我还要看得月去呢!
给你带上吃货就走吧,走的远远的……
柳如烟分明心里不高兴地说。
走了就怕没人记挂着。
马一鸣撂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马一鸣渐渐模糊了的身影,柳如烟心里一时没有了着落。心里想,他是不是一回去就去找他的得月去了。又一想,管他呢,走都走了,纵有千言万语也是白搭,掏了心窝子也打动不了他石头做的一颗心。于是禁不住嘤嘤地哭泣起来,她父亲听见,宽慰着,人都走了,伤心有啥用?何况他又和得月好着呢。好个屁!你……父亲气得说不出话来。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呢?谁吊死咧?我又不是愁嫁的主。那你愁啥呢?我……柳如烟里脑子里浮现出和马一鸣一起去深山里打柴的情形,忍不住无限感慨道:一切都过去了,走都走了,说那些有用么?父亲劝着,你是对那个北山来的兄弟……她紧紧捂住了父亲的嘴。北风不合时宜地迁徙深山,让这个南山的冬天格外的冷。柳如烟不由得掖了掖衣襟,双臂抱紧愈发冷的身子。
没过半个月,马一鸣从北山雇了个马车把式,沿着碳客娃胡同赶着运粮的马车赶往南山。
1927年,国民大革命失败,国共第一次合作破裂,国民党右派叛变革命,国民政府又再次恢复斩首行动,将屠刀伸向了共产党人与革命群众。关中一带沿路关卡重重,行人稀少。好在马一鸣曾经在部队里呆过两天半,弄了个士兵证,蒙混过了不少关卡。
行至周至县城附近,被一队国军拦住,喂,去哪儿?去南山亲戚家。车上装的啥?粮食。狗日的还运粮食,你知不知道老子和赤匪打仗正缺粮食呢,前方战事吃紧,走,粮食留下来,人走!啥?你这是哪哒的王法规定的,官兵可以随便抢老百姓的粮食?你还敢老子犟嘴?说着就是一枪托狠狠地落在马一鸣后脑勺,他眼前一花,就啥也不知道了。
夜里醒来的时候,他看见漫山遍野的狼尾巴草呼啦啦地在北方里吼着。他摸了摸还有些发疼的后脑勺,还好,命保住咧!但没有了一丝力气。他准备向南山方向摸去。天太黑,马一鸣走着走着又回来了。人生地不熟的马一鸣搞错了方向,白白折腾了大半晚上。气得大骂,这狗日的世道,把人害死咧,抢我粮食就算了,还白白挨了一顿打。等老子有一天有了枪,也把你们这些穿狗皮的一个个嘎嘣掉……妈的又栽在狗日的当兵的手里了,又拿枪托打我……骂着骂着,天就麻麻亮了,他头一沉,却直接栽倒在路边的乱草丛里窝起觉来。
太阳已爬上了一竹竿高。一队官兵沿着大道松松垮垮,浩浩荡荡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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