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
我去不了戈壁隐居,也去不了草原隐居,更去不了深山老林隐居,我渴望的避世生活方式这辈子不可能实现了,此为一桩心病。宜川有我的亲人,甘泉有我的亲人,延安也有,这三个地方,在生命的坐标上构成一个心形,一个扣结,一个磁场,时刻牵扯。
我吃在闹市,住在闹市,行在闹市,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水马龙的街市,我一头扎进去,又拼命挣脱,多少年了,还被束缚,还没有学会自解,游刃有余。即便我去过草原,戈壁,或深山老林,但我又很快回来了,回到了闹市,重新过一种日常的生活。每一个人都大同小异,每一个人都按部就班,生的生,死的死,各得其所,不问所以。某一天,我突然惊醒,这样下去,这一辈子是不是就这样过去了?鸟飞过天空,天空更空了,鱼游历大海,大海更蔚蓝了,而我,从这个世界路过,能改变什么?我发现死了那么多的人,并没有影响地球的旋转,一切风平浪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还发现,好多人都是在死后才被确认,那么多的人替他建纪念馆或祠堂,拍纪录片或出书立传,可是这个人已经死了,有什么意义?追问过后,才发现一个人并没有死干净,他的魂魄不散,凝成了精神、文字或草木上的露珠,悬挂于人间。不经意间,又活了一次,只是肉体安息去了,留下了灵魂独自舞蹈。一个人活成这样,也就不枉活一世,让后人有了追忆,有了继续探究下去的可能。
然而,活在闹市,活成一种精神实在不易。四邻的纷扰,八方的喧嚣,冷不丁就闯入耳廓,掉入心灵,要拣拾起来扔掉谈何容易?每次回到小区,关上房门的一刹那,有一种避开尘世的清静和怡然,可是不一会,来一个敲门的,说你唱歌声音能不能小点,你以为这小区就住你一个??立马心境大打折扣,兴趣全无。是啊,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世界,是很多人共同拥有的世界,我为什么要大声唱歌,让邻居们气愤。
离开闹市吧!咱去山上唱,那里人烟稀少,闲人免进,想多自由就有多自由。到了五月,云朵把天空擦了又擦,明镜一般,花儿都开过了头,几欲离开。我开唱,一声就可以吓退一窝鸟雀,惊散一群野兽,它们眼神中的惊恐,多像我的那位邻居,似乎在说,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山头?我承认,我又打扰了它们的平静。但山上毕竟和谐多了,可以把嗓门调高一些,像帕瓦罗蒂或廖昌永,用声音击退一些俗念杂音。
军舰返航,归鸟返林,山上待久了,还是得回到闹市,如果不愿意回去,那还不得到阎王爷那里填个表,登个记,批个准,手续办妥了才可以。如果不被收留,那还是乖乖地返回人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上那么几十年。
闹市里物阜,但人杂,稍不留神,就被浸染,无法守身如玉。这么些年,我自称延安百米大道道长,也管不了多大的事,没经过任命的官毕竟理短。但是,有一次发现一个女的乱扔垃圾,我立即上前制止,这泼妇似的女人,攻击我是四只眼,我说不管几只眼,比瞎了强。他老子不就近视么,还是双眼皮么。人老了,爱管闲事,我是不是也到了这个不受人待见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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