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
山寒石冷,鸟雀叫声隐去,余音绕过梁峁,缠绕在一棵老树的腰上。哦,入冬了,这样的节气逼退了万物的雄心,收敛了锋芒,变成了另外一种隐忍。
第一场雪飘飘然那么一阵子,引发了人间情绪上的骚动和亢奋,文人骚客们搞了雅聚,农人们贮藏了菜蔬鲜果,商贩们谋生的欲望依然持续,叫买着每一个黄昏与黎明。这个冬天,你我各怀了心思,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逐,散落在尘世的角角落落。
是的,人们在期盼第二场雪,以浇铸干渴的土地和畜群,还有枯燥的空气。可是,大雪这一天依然没有下雪,这个节气欺骗了善意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一切,我们不知道真相,气象局也如蒙鼓里,说可能,也许,大概,真相一直在更高的天宇,神秘而不可昭告。
我最怕冬天,也不喜欢冬天,这大概是因为生日在六月的缘故。但我必须面对冬天,穿上厚衣服,如披上铠甲,即将进入决战。世界如疆土,厮守内心如防御入侵,如此多的嘈杂与喧嚣,有时力不从心。一个人,与好多的人,共生共死于地球,发生了必然的关联,这些无奈,暗示了宿命,你要么接受,要么灭亡。
宝塔山不怕冷,只是它周围的阳光稀疏了一些,反复擦它的棱角,擦它的昨天与今天。宝塔山下是延河,冰层轻而易举就擒拿了它,让它服贴,成为陕北一条最温顺的河流。清凉山,宝塔山,凤凰山,三山对峙,相对无言,它们的语言贯穿于季节,存放于风声之间,伟大而通俗。这些日子没有去爬山,不纯粹是气候的缘由,还有心境,不知是什么抽去了灵魂中的一缕,有些失神,慌乱不安。想了好多的事,内疚于自身的软弱,经不得沧桑与动荡。如纸一样的理想,飘乎不定,在凛冽的北风里无处安放。
竟然感冒了,鼻塞喉疼,头重脚轻。没有去问医,反正也不致于夺命,何必在意。持续加重,有些发烧,他日,朋友聚餐,一桌子有六个女人说也感冒了,心生窃喜,但又令人懊恼,至今不知道是哪一位女神给传染上的。
传染源一定在这个冬天的某个地带,更愿意相信这次感冒是被一个风尘女子传染上的,而不是一个落魄的流浪汉。哦,这让我想起一位流浪汉,倦缩在东关车站后大门墙根下,可怜的神态,衣不蔽体,守着一只缺角的空碗,我经过几次,几欲掏钱施舍,最终没掏出来,寻思下次过来再给吧。可是,等下次真的到了这里,流浪汉不见了,这让我痛恨自己的虚伪与卑鄙,这让我重新审视自己的道德情操。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大学毕业后,人家给介绍了一个对象,夜幕下,两个人在宜川北关街散步,她说想吃雪糕,我去买,可是又没带钱,结果是她出了钱。约好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去车站送她,结果不知是累了,还是困了,一觉睡到了快九点,等去了车站早已不见了她,那会又没手机,只好悻悻而归。她一定恨我,这就是所谓的辜负吧。
被辜负的,还有这个冬天,无所事事。吃饭没劲,走路没劲,抬头望望天空,天空也没劲。是不是老年痴呆?不会吧?为什么去包子店吃包子一次也没迷路?那巷子深的,七拐八折,在我心中却犹如坦途。包子店老板娘说,你这几日洋洋昏昏的,是不是在抽大烟?我说原来抽过,感谢政府挽救,早戒了。她是一个好女人,可悲的是,她找了一个不会写诗写散文的男人,还打她,逼的让她和我好。哦,我这命苦的。
又一个冬天,又一场生活,我们不能太过敏感,又不能无动于衷。因为还没死,所以要好好活。我初中同学邓引红的去世,深度刺激了我,那个教我们唱《霍元甲》主题歌的同学,那个从小练扫蹚腿喜欢与人比武的同学,那个后来进入剧团在舞台上演绎人生的同学。三十几年不见了,再见到时,是同学群里发的一段视频,他已经去世了,他的灵堂就摆放在他家窑院里,哀乐一次又一次拥抱他。
这个冬天,没有因为缺了一个人而改变,它依然延续着轨迹,又向一场大雪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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