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第十七章——让我做点什么
梦亚突然出现在贺敏眼前，“贺敏老师。”
贺敏吃了一惊，继而把梦亚揽进肥胖的怀里。“什么时候到禅市的？就一个人吗？”
梦亚有种回到家的感觉。就冲着这个“家”，她才又一次来到禅市。“贺敏老师，我就一个人来。我来了，不走了，可以吗？”来之前，梦亚还不能确定，是若兰庵还是贺敏的家吸引着她，刚才贺敏的一个拥抱，当梦亚的头靠在贺敏的肩上时，她就知道了，这儿就是她要来的地方。
“不走了，不走了。我可巴望着呢。回去有三年了吧。胖了些，成熟了。”贺敏仔细端详着梦亚，拉她在沙发上坐下。“快说说回去后过得怎么样？当时你妈妈病了，没事了吧。这几年都好吗？”
“三年呀。在家里觉得经过了好多事，一辈子的事。可来这里，看到您，又觉得没离开那么久。”她环顾四周笑着说：“你这里也变样了，像办公室。”
“博超整的。有他在，哪儿也安静不了。”贺敏说：“还是先说说你的事。”
“我妈那会儿并没有生病，哥哥怕我不回去，骗我的，到村里时才告诉我。妈妈身体很好。”
“没病就好。你也能够理解你哥哥，都是为你好。”
“是呀，他们就怕我真的出家不回了。”梦亚有点苦笑地说。“到家没几天就过年了，全家人都回来了，几个哥哥嫂嫂，还有侄儿侄女，过得很开心。妈妈知道我剃了尼姑头，难过了好一阵子。我说我不会再出家了，我保证。家里人还是不放心，过了年就开始张罗给我找对象，要我马上结婚。那时我想，我已经惹了那么多的事，让家里人都跟着急，现在他们要我结婚，那就结婚吧，顺着他们就是了。我知道他们都爱我，都是为我好。才三个月，我就结婚了，好像闪婚。他在县工商局工作，是我小时好伙伴的高中同学，我们第一次见面双方印象就都不错，他喜欢古诗，那天竟然背《离骚》给我听。他家里也简单，就他和他母亲。没想到我们结婚后我每次怀孕都流产了，医生说是贫血造成的，吃了许多补血的药也还是不管用。他妈妈急了，他是独子，也是孝子，嘴上说没关系，心里也急。最后一次又流产后，我知道没选择了，就对他说我们离婚吧，他再去找一个，能够给他生孩子的。他起先不肯。可婆婆却是巴不得，虽然她待我也很好，但她更想要孙子。所以我们就离了。”
“离婚了？”
“嗯。那时我想的最多的是你们，是禅市，当然，还有若兰庵。我想，我一定得再来。不是出家。我想我不会出家，至少眼前不会。就像师父说的，我的尘缘未了。我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不知道能不能在禅市找到，但至少从这里开始，让我去思考，去寻找，而不是仅仅按家里人安排的那样去生活。我回家住了一个多月，他又结婚了，我就来了。”
“你总是让我震惊。”贺敏盯着梦亚听得入神。
“我知道自己很无知，很幼稚，家里大家也都这么说。”
“不，不是的。你只是还不知道自己要寻找的是什么，还没找到，还在寻找。但你有主见，有思想，还很有勇气，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要寻找的是什么，但你勇于探索，勇敢尝试。这是多数人根本就做不到的。我很欣赏你。”
“真的？”
“你说你无知，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你要寻找的是什么。人类最可贵的就是对未知世界的渴望与探索，因为知道自己无知，才能探索而到有知。幼稚是相对于世俗而言，也可以说是不世俗，保持单纯。还有你的善良，这都是当今社会非常难得的品质。你就保持你的无知和幼稚吧。”
梦亚开心地笑了。“贺敏老师，让你这么一说，我的缺点还都成了优点了。”
“不是缺点，是特点，这就是你经常能够做出令人震惊的事情的原因，用世俗的眼光看显得不合常理，但发生在你身上，就再自然不过了。”
“还是有悖常理，是吗？”
“虽然有悖常理，但出自你善良的天性，没有危害他人，甚至总是为他人着想，因此都是美好的。不过在常人看来，你的生活就显得不够平顺了。你说是这样吗？”
“嗯。但所经历的事，当时是感觉痛苦，甚至觉得很艰难，可过后回味起来却不觉得苦，想起来时竟然有滋有味的，包括陪着小龙卖唱，确实是美好的。”
“艰难不怕，关键你是用心去生活了。你刚才说这里变了，像办公室，它现在确实就是办公室了，是SARS后遗症患者协力营的办公室。”贺敏看看四周，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博超那年感染了SARS，就在他来禅市出差的时候，回去又传染给了他的父母，他们都没能抢救过来，都死了。博超出院后知道了，就不愿意再呆在雁都了。离开雁都后一个人四处流浪，吃了很多苦。再一次到禅市时就遇上小龙找你，他帮小龙写文章给报社，我们才又见面了。后来，他就到我们报社工作了。这就是你上次到这里会遇见博超的原因。这两年，博超SARS后遗症越来越严重，外出时多数情况都需要轮椅。他认识了许多同样是后遗症的患者，境况艰难，都很不容易呀。他们与社会正常的交流渠道中断了，或悲观，自暴自弃，或怨恨，对社会充满敌意。博超总是说，要突破闭塞的世界，首先要自助，互助，助人，要建立人与人的相互沟通与和谐，这样就可以获得人助，天助。所以他们就一起成立了这个协力营，就是从自助助人开始，办公地点就设在这里，正好我也退休了。协力营做了大量的工作，还有许多志愿者参与，最关键的是让政府和社会了解并关心SARS后遗症患者，设立了专门的康复医院，为患者提供免费康复治疗。这会儿他们都在医院里，已经住进医院快半年了。”
听着贺敏老师的叙述，梦亚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她原本对博超的了解还停留在航城遇见的那个记者，堪称天之骄子，似乎，上苍集各种宠爱于其一身，就是不优秀都做不到的那种人，不是只在某一方面的优秀，而是各方面全都优秀得不得了。在梦亚的眼里，他是完美的化身，甚至因为他的耀眼光芒，她始终不敢对他直视，偶尔看他，也只能是匆匆的仰视。没想到，博超的境遇竟然是这样，她顿感心痛，她恨不得自己就在博超身边，能为博超做点什么。
“我能做什么吗？”梦亚急切地问。她突然发现，自己心里一直想着的不是贺敏，不是小龙，不是若兰庵，而是博超。禅市之行，吸引着她再来正是博超，但因为他天神一样的光辉，梦亚始终不敢正视自己内心的渴求。她渴望见到博超，说不清这是为什么。她与博超只有两次短暂的接触，对他一点也不了解。她只觉得有根无形的线牵动着她，她便傻乎乎地来了，那根线的另一头竟然是博超。听了贺敏的话她的心已乱作一团，“贺敏老师，你让我做点什么，可以吗？我愿意做任何事。”
“那感情好。医院很需要人，特别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明天我就带你去，你可以在医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