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崇汉:临证察机之二便问题 张锡纯:经方治疗的核心是察机用药
临证察机之二便问题
来源:《扶阳讲记》 作者:卢崇汉
1、小便黄与小便清
比如说小便,在临床问诊时是要涉及到的。最常见的太阳伤寒感冒,往往表现出来有小便黄。那么太阳伤寒小便黄是寒的吗?小便有烫感,色黄,是属膀胱气化失调了,这只是太阳伤寒的一个临床的症状而已。它的本在哪里呢?还是在伤寒,还是用桂枝类的方药就能解除。但是一般教科书往往说,小便清属于寒,小便黄属于热。关于这一点,张景岳在《景岳全书》里已经谈到了。黄色的小便很多人认为这是火了,是否是火?劳倦可以导致小便黄,劳倦是不是火?一个人思虑过度也可以小便黄,酒色伤身也可以出现小便黄,所以就不能把小便黄都归为热和火。还有是属于阳气不足的小便黄,如果我们把这一类的小便黄都归属于火,使用针对性很强的寒凉清热药物,如金钱草冲剂后,可能小便会变清,但阳气却更加耗损了,这是对病人的标,而对病人的本没有负责。作为临床的医生,这一点很重要。为什么会这样呢?刚才谈到很多种情况,小便的变化与我们的中气,也就是我们中焦脾胃阳气的关系是很密切的。思虑也好,劳倦也好,都伤脾吧,都伤中吧?劳倦、思虑都可以扰动阳,都可以导致虚阳的浮动,从而形成郁热的状态去扰动膀胱气化,致使膀胱气化受到影响,就会出现黄色的小便。所以对于这种的小便黄,我们还是要顾及阳气,考虑怎么样去扶阳益气和温中益气。
2、小便癃闭与失约
再一个方面就是小便癃闭和失约不禁。因为膀胱与肾是表里关系,机体的阳气足了,膀胱的气化功能才能正常,膀胱才能开合有度,这样小便就很顺利。而一旦肾阳不足了,膀胱气化受到影响,小便就会出现两种状态:一种是小便的失约,另一种是小便的癃闭。如果我们抓住了病机的根本,扶阳温肾,化气行水,小便就会得到好转。纳气固摄也是在扶阳的前提下进行的,如果丢掉扶阳,纳气固摄是没有用的。所以郑钦安先生在《医法圆通》里也谈到,由于下焦的阳气不足,阴寒阻滞膀胱气化,使其开合失度,这样就会导致小便不利。须注意的是小便不利只是一个表现,伴随它还有一个证候群,精神很不好,脉象上往往会出现浮而空、浮而大的脉象,这些都是虚脉,或者不出现浮、大的脉象,反而出现劲急的脉象,但这是假象。此这种情况下,就应该扶下焦阳气。此外小便的通利还跟脾胃气机是否调畅有密切关系,因为肾阳不足,脾胃的阳气就要受影响。由于阳气不足,脾就不能正常地为胃行其津液,那么就会影响到小便,导致小便的异常。卢氏遇到小便不利的情况,大多数采用苓桂术甘汤加砂仁、白蔻仁,或者是用桂苓丸加丁香、胡椒,用这些药通阳和脾,再加上附子暖下。始终抓住扶下焦阳气和振奋脾阳为根本,往往就能收到很好的效果。
3、大便泄泻与秘结
大便不外乎两种:一种就是泄,一种就是结。这在临床上太普遍了,无论是泄泻也好,秘结也好,都是大便表现矛盾的两个方面。阳虚出现泄泻好理解,脾肾阳气亏虚了,温化不足了,水谷不化了,导致食欲不振,胃脘痞闷,四肢不温,乏力,精神倦怠,甚至更明显的出现形寒肢冷。而且从舌象、脉象上看,都是一派不足的现象。实际上并不一定要全部出现这些症状才开始用,治疗走到前头多好,要治未病,提高疗效,把病发展的路堵住了,不出现更坏的情况多好。病人没有寒象,怎么用姜、桂、附?这就要看你是否辨识到,是否认识到。对于老年人,绝大多数都是典型的阳虚,阳虚不固造成大便失约就很常见,再明显点的虚寒就可以出现五更泄。通过扶阳、温下、暖中,用真武汤加砂仁、半夏,或用附子理中汤加吴茱萸、砂仁、半夏,都能收到比较好的效果。
阳虚还可以出现大便的秘结,实际上这也很好理解。阳不足了,特别是肾阳、脾阳的不足,温运无力了,致使阴邪在体内积聚,导致糟粕在体内积聚。再表现的典型一点,就有阳虚的证候表现了,出现四肢不温,腹中冷痛,腰膝酸冷,但是如果没有这些症状,医者能辨识吗?还是能辨的,就是按照阳虚去辨。通过扶阳,通过温通而达到开闭。比如说用附子理中汤加小茴香、吴茱萸、官桂,往往这种阳不足所导致的大便秘结很快就得到纠正,因为阳气振奋了。这就是郑钦安先生讲的,病人在阳虚的状态下,由于下焦火衰不能够化下焦阴,真气司运的力又不足,所以就导致了大便的秘结。在临床表现上,有不足的一面,病人往往大便秘结,满口津液,口也不渴,不思茶水,十天半月不解大便他也不腹胀。我治疗过一个病人,她二十多天没有大便也没有明显的胀满感,但是出现了两天没有小便,问题就出来了。在医院里面,用了速尿可以利一点点小便出来。我们看到这就是脾肾的阳气不足了,既可以导致小便不出,也可以导致大便不出,那么选用附子理中汤,加砂仁、白蔻,增加茯苓的量,情况很快就得到改善,这下不是没有大便,而是一下子大便了十多次,一下就拉空了。由于病人没有明显的虚寒表现,所以采取温运、扶阳的办法就解决了。对于这种情况,郑钦安先生提出用回阳饮加安桂,或用白通汤,或用附子甘草汤。通过温阳通便,就能够得到很好的缓解,直到彻底治愈。尽量避免用攻下、通导的方法,因为这种方法只能解决一次,下一次又来了,这在临床上太多见了。
我们刚才谈到了小便的问题、大便的问题,小便的癃闭和失约、大便的秘结和泄泻,都是从病机变化的局部来讲,它实际上还存在着虚和实的不同属性,这在《素问·玉机真藏论》中已经谈到了,比如:“脉盛,皮热,腹胀,前后不通,闷瞀,此为五实。脉细,皮寒,气少,泄利前后,饮食不入,是谓五虚。”虚和实我们就是这样地把握了。这说明了小便的失约也好,大便的泄泻也好,它们在病机的本质上就是虚!而大便的秘结,小便的癃闭在病机上是属实的,但是这个属实的病机只是局部的属实,而它的根本是什么?本质是什么?从我们身体的整体状态来说本质上是属虚。所以我们要通过这个本来看这个问题,只有通过扶阳运化,才能使二便正常。 张锡纯:经方治疗的核心是察机用药
●不同时代经方家经方应用的整体风格,一定是由其所处的特定时空背景决定的。 ●临证用药是没有固定套路的,需要随“机”应变。
●针对病机用药,不仅体现在“临证察机”上,而且可以“治发机先”,这是“对症状体征用药”所无可比拟的。
●“方症对应”是术,以之入门则可以让很多中医初学者很快见到中医的实效,从而坚定学中医的信心。而将之过分夸大,则不利于仲景之“道”的传承。
张锡纯作为近代极具影响的中医临床家,对于仲景经方是极为推崇的,曾云“夫以愚之管窥蠡测,较之仲师何异萤火之比皓白”,但其传世医案中很少能看到经方“原型”出现。张氏善创新方,然所创方皆有所本,所本即经方的脉络或骨架,“看似超出经方象外,实则入于经方圜中”。没有对于仲景学说的深入研究,对于经方制方之理的深入把握,对于疾病症状机理的深度挖掘,绝难做到如此“随心所欲而不逾矩”。
因时而变,大青龙变犹龙汤
不同时代经方家经方应用的整体风格,一定是由其所处的特定时空背景决定的。只有自觉地探求时空的变化对于治法影响的机理,才可能在更高的层次让治疗契合“天人相应”的大原则。张锡纯对于这点有明确的认识:“人之禀赋随天地之气化为转移,古今之气化或有不同,则今人与古人之禀赋,其强弱浓薄偏阴偏阳之际不无差池,是以古方用于今日,正不妨因时制宜而为之变通加减也。”
经方是一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它的实用价值会随着时间、空间、地点的改变而受到影响,张仲景时代伤于寒者多,而张锡纯时代感受温热之邪者多,虽然由汗疏散郁热之理不变,但方药必须因时而变。寒性收敛多用麻黄之开腠,而温性疏泄则用犹龙汤之清透。“连翘(一两)生石膏(六钱,捣细)蝉蜕(二钱,去足土)牛蒡子(二钱,炒捣)……此方所主之证,即《伤寒论》大青龙汤所主之证也。然大青龙汤宜于伤寒,此则宜于温病。至伤寒之病,其胸中烦躁过甚者,亦可用之以代大青龙,故曰犹龙也。”犹龙汤之使郁热由表而散者,是郁热阻滞气机为本,连翘、蝉衣、石膏、牛蒡子作用于郁滞之气机,气机得开,郁热自然由汗而散。“连翘原非发汗之药,即诸家本草,亦未有谓其能发汗者。惟其人蕴有内热,用至一两必然出汗”,正是此意。
圆机活法,白虎类代承气汤
临证用药是没有固定套路的,需要随“机”应变,张锡纯以他的亲身经历为此作注:“愚当成童时,医者多笃信吴又可,用大剂承气汤以治阳明腑实之证,莫不随手奏效。及愚业医时,从前之笃信吴又可者,竟恒多偾事,此相隔不过十余年耳。”此中自有其必然的机理,即使还不能获悉其中机理,但对于这种未知的机理应该予以尊重,而非置若罔闻。方是不变的,人之病症是变化的,执着于“对症状体征用药”,无异于刻舟求剑,否则会犯与“笃信吴又可者,竟恒多偾事”同样的错误。
张锡纯作为一个成熟的临床家,一生都在琢磨着天地变化之理,人、病之理,组方之理。在理还没有弄明白的时候,他一面注重经验的积累,一面揣摩气运之变化,而非按图索骥,拘执不化。“重用白虎汤即可代承气”即是当时经验的产物,这应该是“对症状体征用药”的框架不容易包容的。张氏不但喜用这一方法治阳明腑实便秘证,且认为这较之投以承气原方,更显稳妥。“愚治寒温之证,于阳明肠实大便燥结者,恒投以大剂白虎汤或白虎加人参汤,往往大便得通而愈,且无下后不解之虞。”并且“凡遇有证之可下而可缓下者,恒以白虎汤代承气,或以白虎加人参汤代承气,其凉润下达之力,恒可使大便徐化其燥结”。
斗转星移,张氏的这些经验当今可“拿来”便用吗?答案是不能。张氏明言“宜因时、因地、因人细为斟酌”。
治发机先,小青龙后从龙汤
针对病机用药,不仅体现在“临证察机”上,而且可以“治发机先”,这是“对症状体征用药”所无可比拟的。中医历来有“治未病、治欲病、治已病”之说,皆是围绕病机而非症状来讲的,并且以此来甄别为医境界之高下。仲景之学中很多地方都渗透着“治未病”的理念,如小青龙汤四去麻黄的加减就是“治发机先”的具体体现。
张锡纯参透了仲景小青龙汤的用方机理,另辟蹊径,创制了从龙汤。“外感喘证服小青龙汤愈而仍反复者,正气之不敛也。遂预拟一方,用龙骨、牡蛎各一两以敛正气,苏子、清半夏各五钱以降气利痰,名之曰从龙汤,谓可用于小青龙汤之后。平均小青龙汤之药性,当以热论。而外感痰喘之证又有热者十之八九,是以愚用小青龙汤三十余年,未尝一次不加生石膏。即所遇之证分毫不觉热,亦必加生石膏五六钱,使药性之凉热归于平均。若遇证之觉热,或脉象有热者,则必加生石膏两许或一两强。若因其脉虚用人参于汤中者,即其脉分毫无热,亦必加生石膏两许以辅之,始能受人参温补之力。至其证之或兼烦躁,或表里壮热者,又宜加生石膏至两半或至二两,方能奏效。盖如此多用石膏,不惟治外感之热且以解方中药性之热也。”
张氏从龙汤的创制和小青龙汤的使用,无一不在病机上推敲,如此才可临证时契合病机,并对病变的下一步变化做到“胸中有数”,与“见招拆招”式的“对症状体征用药”不可同日而语。
察机用药,方、证必“求于本”
经方治疗有病原疗法、对症疗法、证候疗法、协助自然疗能之法四种(《祝味菊医学五书评按》),都有其临床价值。但其核心、或者说终极目标应该在于“察机用药”。只有这样才可能如张锡纯般因证、因时用活经方,才可能做到临证不惑,才可能借助经方的框架,构筑中医识病治病的广厦。机械地按仲景书中举出的有限例子来“方症对应”,只适用于经方入门阶段。
方与证的核心机理都属于“道”的层次,古语云“道无术不行,术无道不远”。“方症对应”是术,以之入门则可以让很多中医初学者很快见到中医的实效,从而坚定学中医的信心。而将之过分夸大,则不利于仲景之“道”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