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
2017年4月27日,年仅26岁的台湾女作家林奕含于自家卧室上吊自杀。而在2月,林奕含才刚刚出版自己的处女作《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5月1日,出版社公开林奕含父母的声明,声明中提到:奕含这些日子以来的痛苦,纠缠着她的梦魇,也让她不能治愈的主因,不是忧郁症,而是发生在8-9年前的诱奸。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奕含在年轻时,被一个补习班名师诱奸后,引发痛苦忧郁的真实记录和心理描写。
林奕含的自杀,又一次掀起了大家对“性侵”的关注。
这样的事件,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我们还需要多少受害者的牺牲,才能改变这样的现状?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让我们先专注于这本书,看一看林奕含讲述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吧。
房思琪和刘怡婷是从小青梅竹马,生活在同一栋楼里的好友。
她们以前是思想上的双胞胎。不是一个爱费兹杰罗,另一个拼图似爱海明威,而是一起爱上费兹杰罗,而讨厌海明威的理由一模一样。不是一个人背书背穷了另一个接下去,而是一起忘记同一个段落。
她们双胞胎的状态持续到李国华搬进这栋楼,成为她们的邻居。
怡婷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思琪突然疏远她,为什么她们不能像以前一样。到了升学的季节,她们被送到台北,两个人住在一起。搬到台北的第一天,整理着行李,思琪突然哭了。
怡婷问她为什么哭,思琪说:“怡婷,如果我告诉你,我跟李老师在一起,你会生气吗?”
当时怡婷并不能理解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只说:“天啊,你真的好恶心,我没办法跟你说话了。”
直到有一天,警察给怡婷打电话。
怡婷来到派出所,看到已经疯掉的思琪。
《素媛》
思琪被送进精神病院,而怡婷回到她们在台北的家,整理思琪的东西,然后发现了她的日记。
她们十三岁那年,李国华搬进她们住的楼,一户一户地拜访邻居,然后盯上思琪。
当时的李国华五十岁,在二十多年间,已经仗着自己补习班名师的名声,诱奸了许多女生。
补习班的老师们,在私下甚至会一同交流自己的情人与女学生们,而补习班的女班主任蔡良,则会充当给他们送人的角色,将毫无预警的女学生们,送往老师的秘密公寓。
每一个被她直载进李国华的小公寓的小女学生,全都潜意识地认为女人一定维护女人,欢喜地被安全带绑在副驾驶座上。她等于是在连接学校与他的小公寓的那条大马路上先半脱了她们的衣服。没有比蔡良更尽责的班主任了。
李国华盯上思琪之后,想方设法把她和怡婷分开,借补习作文之名,取狩猎少女之实。
第一次羊入虎口,思琪在日记里写——
我不能只喜欢老师,我要爱上他。你爱的人要对你做什么都可以,不是吗?思想是一种多么伟大的东西!我是从前的我的赝品。我要爱老师,否则我太痛苦了。
后来,思琪又在这一天的日记里写上红字批注——
为什么是我不会?为什么不是我不要?为什么不是你不可以?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整起事件很可以化约成这第一幕:他硬插进来,而我为此道歉。
《熔炉》
一开始,李国华每周给思琪上一次作文课。
到后来,还常带思琪去看展览。
搬到台北,李国华一周有两三天都待在台北,带她出去。
而这些,都只是他实施罪行的借口。
他很厉害,他对被他诱奸的女生说——
你知道吗?你是我的。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有时候我想到我爱你比爱女儿还爱,竟然都不觉得对女儿抱歉。都是你的错,你太美了。
许多遭遇诱奸的女生,为了安慰自己而对他生出畸形的爱意。而他却从头至尾没有爱过她们任何一个。他只是纯粹地,利用她们发泄自己的欲望。而他的这些话,也都只是说给自己听——啊,我是多么厉害,能说出这么美妙的话。
俗不可耐。
也许你们会问:
为什么她不报警?
她们不报警?
为什么李国华可以犯下二十多年的罪行却最终逍遥法外甚至还在继续?
为什么她们不跟家人说?
李国华第一次下手的女学生被大家昵称为饼干,饼干在遭到诱奸之后,去找了自己的男朋友,而那个男生只说:“我干嘛跟脏掉的饼干在一起?”
后来的郭晓奇,鼓起勇气对家人诉说。她的家人指责她:“你以为做这种事你以后还嫁得出去?乱伦!你跑去伤害别人的家庭,我们没有你这种女儿!”他们约了李国华和他的妻子出来说这件事,她的爸妈却是对李国华毕恭毕敬。
而李国华的妻子,虽然内心崩溃,最终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怡婷之后去联系律师,律师只说,没有证据,告了也不会赢。
从此二十多年,李国华发现世界有的是漂亮的女生拥护他,爱戴他。他发现社会对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觉得是她自己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罪恶感又会把她赶回他身边。
《素媛》
在思琪和怡婷住的那栋楼里,有一个和她们相处得很好的大姐姐,叫许伊纹。
伊纹经过张太太的介绍,嫁进住在顶楼的钱家。她爱钱一维,钱一维也爱她,但是,这无法阻止那些在醉酒后落在她身体上的伤痛。张太太知道一维会打女人,打死不愿介绍自己的女儿给钱家,却转眼将伊纹送上门,多么可怕。
伊纹,其实很早就发觉了思琪的异样。但因为自己自身难保,没能给予她帮助。在被家暴至流产后,伊纹终于搬出这栋楼,和温柔的毛毛先生在一起。她得到了一个比较美好的结局,但此时的思琪却已经疯了。
伊纹在给怡婷的信里写——
怡婷,你才十八岁,你有选择,你可以假装世界上没有人以强暴小女孩为乐,假装从没有小女孩被强暴,假装思琪从不存在……
但是你也可以选择经历所有思琪曾经感受过的痛楚,学习所有她为了抵御这些痛楚付出的努力……
思琪连那种最庸俗、呆钝、刻板的人生都没有办法经历。你懂吗?……
你可以把一切写下来,但是,写,不是为了救赎,不是升华,不是净化……
怡婷,我请你永远不要否认你是幸存者,你是双胞胎里活下来的哪一个……
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当成美德是这个伪善的世界维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生气才是美德。
怡婷,你可以写一本生气的书,你想想,能看到你的书的人是多么幸运,他们不用接触,就可以看到世界的背面。
《熔炉》
你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吗?
伊纹搬出去,房家搬出去,这栋楼的其他人们仍然一起生活,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只以“她们就是不该看太多书”一句带过。
这是林奕含所希望的吗?
显然不是。她只是以一种讽刺的方式,告诉我们这个故事有多么令人绝望。
但是,伊纹写给怡婷的信,难道不是林奕含她自己,对我们的期望吗?
我们是看完之后装作这个世界上不曾有小女孩被强暴,还是以我们的一己之力,去对抗这样的现实?
除了本文开头提到的,林奕含父母的声明中还说:书中的女主角,思琪、晓奇、怡婷等人,都是奕含一人的亲身遭遇,但她为了保护父母和家庭,才隐晦分写。
她写书的目的,是希望社会上不要再有第二个房思琪,希望天下的父母、善良的男孩、女孩和男人,都能用温柔和温暖的心灵来一起保护房思琪们。
林奕含
还记得小学校长带学生开房事件、巫山童养媳事件和近期牵扯出许多后续的阿廖沙事件吗?
我们应当认识到,我们所了解到的暴行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但这种暴行已经持续了太长时间,已经太过频繁。
有多少人因为性知识的匮乏遭到强暴而不自知?
有多少人迫于社会的对受害者的偏见而不敢发声?
有多少人出于对加害者的权威的恐惧而只能自己舔舐伤口?
《熔炉》
林奕含在自杀前的最后一个录影访谈中说:“普里莫·莱维(犹太裔意大利化学家、小说家)说过一句话,他说:‘集中营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但我要说,不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
林奕含在“Readmoo”录影采访
我们,能够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去阻止它的发生吗?
编辑:千秋和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