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张艳《俱往矣》
文/张艳
【作者简介】张艳,重庆市作协会员,南岸区作协副秘书长。创作有小说《酷酷猫》《开心果张小快》等,曾带领学生创作长篇儿童武侠小说《张宋演义》,出版后译成泰文版并改编成漫画,新华社、央视、凤凰卫视等上百家媒体予以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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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虹影《饥饿的女儿》,就像是在听邻居姐姐讲故事。她的故事里那灰蒙蒙的背景,就是我儿时生活的场景。
她真是我的邻居姐姐,她住中学街,我住民政街,我们两家相距大约50米。她长我6岁,十二生肖差半轮,印象中,我们没在一起玩过。
从我家往左边走,过一条小溪,再上几步石阶,就到了中学街的十字街口,街口刚好就在朝天门两江汇合的对岸。往下直行,可以到达河边。走这条路,必先经过虹影家,再穿过小街往下走,拐过粮店,眼前就豁然开朗了。那里有一条懒车轨道,是运粮的。顺着轨道的斜坡往下走约百米,就到了河边,我有时要去粮店凭粮本粮票买米买灰粉(面粉),偶尔也会跟父母一起去“乌龟石”河边洗衣服,“乌龟石”离岸边,大约有两根竹竿那么宽。小时候看那石头,感觉就像一个头朝向朝天门趴下的大乌龟,大家都叫它“乌龟石”,读中学了,知道了大禹因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他的妻子涂山氏站在河中盼他回家,化成了石头的凄美传说故事,再看那石头,觉得是像个穿着大摆裙的妇人,仰面朝天平躺着,头朝向朝天门。
妈妈在河边洗衣服,爸爸就带着我们三个孩子在河边玩水,我爸爸会游泳,却不教我们三姐弟游泳,可能是担心“河水淹死会水人”吧。因为每年都有小孩去河边游泳,被“水打棒”(淹死的人变成鬼)带走了。但生在长江边,不会游泳,也成了我的一个遗憾。
从中学街街口朝上走,街道较宽,就是虹影和我先后读过的野猫溪小学,旁边是三十八中,这条街也因中学而得名。
从中学街街口左边一条路下去,就是野猫溪轮渡,从右边一条路下去就是弹子石轮渡,一个小时各开两班船,野猫溪轮渡这边15分、45分开船,弹子石轮渡那边是整点、半点开船。掐准时间下去20多分钟,一路狂奔冲下去,也需要15分钟左右。
下到河边还好。上来可就难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河滩、河街,从吊脚楼那里分道,沿着左手边的石板路拾级而上,穿行在小街里,走啊走,石板路拐来拐去的,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回家时,早已是一脚的沙,一身的汗,气喘吁吁,躺在床上,感觉双脚脚尖不停地跳啊跳。
我家住的楼房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是房管所的房子,三层楼房,独此一栋。周围的房子大多是平房,也有两层的。我家住在顶楼,同一层楼的房子用灶壁墙隔开,有的是一间,有的是两间,我家是两间。房子不隔音。有一次,我妹妹晚上因被子捂住了脸,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妈妈还在沉睡,倒是隔壁的邻居婆婆听见了,过来敲门提醒,妈妈赶紧把被子掀开,妹妹已经是脸青面黑了,还好缓了过来,算是救回了一命。
公用厨房的地,由七块预制板连成。板与板之间是自然的横线,再用粉笔画上两、三条竖线,就可以在上面“修房子”啦。
地板是木质的,缝隙多,时常有老鼠在活动,我爸爸做了个铁笼子夹老鼠,还真夹住过,爸爸把汽油倒在老鼠身上,点了火,老鼠全身着火,在笼子里奔突,叫得惨烈,现在想起来,挺残忍的。
走廊是几家共用的,我一点点地长过矮小的木栏杆,时常趴了栏杆张望,嘉陵江清,长江浊,在朝天门交汇,渡船开过来,又开过去,客船、驳船穿梭往来。太阳从江北的群山升起,又从南山落下,我每晚都枕着汽笛声入睡。
虹影让我知道了,这个地方还叫做贫民区!
几年前,我带着妹妹的女儿——十八岁的侄女去老屋看过,走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地上,她的泪水哗地就流下来了。她哭得似一枝带雨的梨花。
俱往矣,沿江的这些旧城已经改造成了今日美轮美奂的南滨路。
在80年代初,我妈妈所在的重庆塑料五厂非常红火,在野猫溪小学旁边建了三栋宿舍楼,我家就退掉了老屋,搬家了。宿舍楼建在地势高的地方,真是鹤立鸡群啊,我家住顶楼(8楼),视野非常开阔,曾经有电视台的摄影记者在我家阳台拍对岸的朝天门。这房子现在已经纳入到“阳光100”的规划用地中去了。“阳光100”因身处南滨路,与朝天门隔江相望,所以身价倍增。
沿着南滨路的楼盘如春笋般,拔地而起。背依南山,北临长江,得山水滋养,展风情万种。
昔日的河沙地没有了,筑起了护河堤,堤上杨柳依依,绿树成荫,江边改造成了市民锻炼身体的休闲娱乐场所。
华灯初上,彩灯沿着南滨路的堤岸一字排开,排成一条彩色长龙,与朝天门的“巨型船”、江北嘴的歌舞剧院的“扬帆起航”交相辉映。渡船的航班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豪华游轮在两江游弋。
曾经“饥饿的女儿”虹影姐姐再回到重庆,漫步南滨路上,是否会有晃如穿越时空之感,那种刻骨铭心的饥饿是否淡去了许多,是否也会沉醉在这水灵灵的女儿一般的南滨路上?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