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润芳《双龙时光》
文/润芳
【作者简介】润芳,原名申芳玲,教师一枚,兴趣广泛,无事宅家,养花饲狗,率性固执,豪爽仗义,人送外号“独行侠”。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每个人的一生大概都有一些人,一些事,一些特定的场景,记忆深刻,不能忘却。
——题记
三四岁上,我和蹒跚学步的弟弟随母亲来到双龙。父亲那时在双龙林场工作。场里没空房子,我们借住在街上一户湖北人家。一排灰色瓦房,木篱笆围成的小院,有一片菜地。一儿一女,名国庆,红霞。儿子大,女儿长我一岁。
女主人极喜欢我,常在父母前夸我聪明嘴巴巧。但从小到大我不是很爱说话,更不擅长问候人。大约是我说话早的缘故。听婆说,我八个月会叫人,亲戚甚为惊异。她呼我小妹,因湖北口音,便演变成小米,因此众人皆叫我小米,这应是我的小名。我很喜欢这个小名。
平时,她给自己的孩子做点好吃的,总要送我一份,可惜我那时什么也不好好吃。女儿红霞过生日,她提前几天换了脸盆大小一盆麦子(那儿不产小麦),在小石磨上磨成面粉,生日那天,她早早起来,烙了两张饼,用红绳穿上,一个挂在小寿星红霞脖子,另一个给我挂上,高兴地说了一堆乡下的吉祥话。其实我的生日没有到,她却把一个母亲同样的祝福送给我。等到我过生日,差几天就该过年了,红霞妈妈整天忙忙碌碌,但却没有忘记我的生日。一大早,特地单给我烙了饼,红绳穿好,送过来,亲手挂到我脖子上,当然祝福的话依然少不了。
平日里我和红霞玩,闹点小矛盾,她总是责骂红霞,从未说过我。母亲骂我,她就说母亲,护着我,常说红霞大,是姐姐,该让着小妹。
红霞的脸蛋总是红扑扑,圆胖胖的,似乎她生来就是这样。母亲时常因为各种事责骂我,大约是因为我没有红霞那样的红脸蛋。
冬天下了大雪,厚厚的雪能埋住我的小腿,父亲穿上了厚重的翻毛皮靴,蓝色的棉大衣,这是他们的劳保服,也是御寒的工作服。妈对父亲说;“看有没有小的,你少领一双,给娃换双小的。”我们没有防雪的鞋,穿的是母亲做的布棉鞋,妈不舍得花钱买,所以这样的天气我没法出门。直到我长大这个愿望也没有实现——我的翻毛靴。
天冷,母亲不让跑出去,大部分时间我和红霞在院子或房间里玩,母亲和红霞妈妈在一处做针线。炉膛里的火红通通的,把烟管下边一截都烧红了。我们常跪在炕上的窗前,透过玻璃往外看,对面山上的松树就好像变成了黑色,积雪像一片片白云罩在密密的松树上。一群麻雀落到院子里,在栅栏下喳喳地觅食。
一天又开始下大雪,父亲没上班,在家看弟弟,可能睡着了,把弟弟从很高的炕头摔下来,半天哭不出来,头上起了一个很大的包,好久才完全好。母亲认为弟弟的脑子摔坏了,会影响念书,母亲的担心并非多余,确实是一件让人感到后怕的事,所幸没有大碍。很多年过去了,母亲想起来总还是要抱怨父亲。
冬天林场的生活是很艰苦的,最缺的是蔬菜。以前场里都自己种菜,养猪。入冬前,母亲储存了一堆土豆,好些个洋白菜,墙上挂的白布口袋装着秋天晒的干豆角、干茄子,这是我们家一个冬天的主要菜蔬。快过年了,父亲会拿回来不大的一块肉,这是场里的猪杀了,给职工分的福利,还会有一些干木耳、核桃和野山栗。这些都不是我喜欢的。
这个季节林场比较清闲,最重要的工作是护林防火。下雪天,碰到出山觅食的野兽,厂里的职工会打来改善伙食。父亲打到过一只羊鹿子。那时,那儿常能见到羊鹿子、野猪和獾。
夏天来了,连绵起伏的群山郁郁葱葱,天色碧蓝,云朵洁白,清澈见底的河水顺着山势欢快地流淌,小松鼠在松树枝上灵巧地跳跃。
父亲上班去了,母亲在家带弟弟做家务,房东一家下地干活,没人注意到我,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玩耍,不知不觉就跑到河湾。上午的河湾一个人也没有,那一片白白的碎石滩在阳光下闪着光,有着无穷无尽的乐趣。小虫子在石缝间乱跑,杂草里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我捡了两口袋亮亮的小石子,一个人玩得忘了回家。
父亲下班回来,不见我,母亲才发现女儿不知什么时侯多长时间不在眼前了,父亲饭没吃便出去找我。那时不是怕有坏人,而是镇子周围常有野兽出没。父亲在河湾找到了阳光下满头大汗的我。那应是幼时我第一次冒险。多年以后母亲给别人讲起来,总不忘恨恨地说:“死女子,野得很,能把人吓死。”现在已经很久很久不听母亲提起,她大约早已忘了。流逝的时光,苍老了我们的容颜,也带走了我们许多记忆。
父亲不进山的日子,有时上班他会带我去。我拉着父亲的手,走在街巷的青石板路上,父亲碰到每个人都要说两句,这时候我总想躲起来,避免叫叔叔阿姨之类的,张嘴问候人对我来说比捉虫子难多了。路过邮局,我喜欢那个绿色邮筒,觉得它是一个宝箱。场里的院子很大,西边是一个篮球场,常有人在那打篮球;东边有几排两头流水的红瓦大房子,每间房子的门都是天蓝色,很好看。父亲放下我就去大瓦房里办公,我便在院子找小孩子玩,随意串门,满院跑。场里的职工都认识我,他们常常逗我玩,有时都被他们“折磨”哭了。
自由自在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有一天,听见妈对父亲说,麦子快熟了,该收麦了。妈开始收拾东西,弟弟满地乱跑,过了两天,我们坐上厂里进城的顺车,离开了双龙。坐火车倒汽车走了两天回到老家。见到婆(就是奶奶),我故意用双龙话喊她nue(到现在我不知具体是哪个字),婆笑着说:“山里把我娃住瓜了,不会叫婆哩”。
从此后我再没有见过房东妈妈。她应有七十多岁了,她的音容笑貌我已无丝毫印象。有时想起来,脑子里总是浮出一个笑眯眯的胖子。可是我母亲说,年轻时国庆妈很瘦,说话快,很麻利。
八十年代中期我去过一次双龙,那一天天气特别好,阳光铺满了整个川道,利用等车的空隙,我去场院里转了一圈,老房子还在,篮球杆也依旧,围墙四周的树又粗又壮,一切似乎还是老样子,因为是国庆节,院里没碰见几个人,没人认得我。
听说双龙如今开了许多煤矿,又依靠林区资源开发自然生态游,路也修得很宽阔。
双龙热闹了,我却莫名的伤感,幼时的双龙一去不复返。
记忆里的双龙总是洒满阳光。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