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山孔老三传奇(十)
阴历四月的一天下午,天气阴沉沉的,闷热难当,县衙大院内几株大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又开始了情歌对唱。
草草地吃过午饭后,知县杜嘉善没有心事午睡,就在院中树荫下踱来踱去,耳朵里塞满了知了的聒噪声,让他的心情很是不爽。这些日子,没有听到小孙子奶声奶气“爷爷、爷爷”的叫声了,不适应了好几天。
自从夹山冲一战后,民团损失一百多人,李万皆在小泉冲听说两个儿子双双阵亡,伤心欲绝,卧病在床,只得委派义子郭么儿到京山处理后事,后事完毕后,杜知县考虑到永兴镇的太平军、吴堰岭的孔昭潆皆虎视在侧,县城很可能保不住,自己死了是为国捐躯,但杜家只有绍基这一棵独苗了,可不能断了香火,于是委托郭么二带上小绍基,到小泉冲避一避,等以后太平了再接回来,这一去十多天了,不知小绍基在那里生活适不适应,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师爷匆匆走进来,“老爷,曾宪德曾大人来了。”
杜知县一听,“快快有请,书房待茶,不可怠慢。”
师爷走后,杜知县进内室换上长衫,快步来到外厅书房,一个三十岁左右、身材高大的年青人倒背双手正欣赏墙上的字画,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拱了拱手,“杜大人,晚生打搅您的午休了!”
杜知县赶快还礼,“哎呀,曾大人折杀下官了,不知尊驾光临,有失远迎,得罪得罪了。”
二人分宾主坐下后,仆人过来倒上茗茶,退了出去。曾宪德微微一笑,“杜大人,您比我年长,以后就不要称呼我曾大人了,这样有些生疏,叫我峻轩小弟就行了。”
杜知县频频点头,山东话都溜出来了:“中啊,峻轩老弟确是快言快语,对俺的脾气,你就叫俺惠亭兄吧!”
曾宪德拱拱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惠亭兄啊,您的名字和我们京山的惠亭山的惠亭二字相同,说明和京山有缘啊!”
杜知县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愚兄也没想到,竟有这般的巧合,但值此多事之秋,不知这惠亭二字对我是福是祸。这个惠亭可有什么典故?”
曾宪德道:“京山县志上记载,王安石在京山任过县丞,施行了一系列的惠政,老百姓为了纪念他,就在对面山头上修了一座亭子,取名惠亭。”
杜知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王荆公还在这里任过职,实乃本县的荣光啊!”
曾宪德皱了皱眉头,“王临川可能没到过京山,以讹传讹吧,我认为他的什么一条鞭法是误国误民。”
杜知县听出曾宪德对王安石颇有微词,便转换话题,“峻轩老弟啊,听闻你的恩师曾国藩大人在湖南组建湘军,办得有声有色啊!”
“是的,曾大人母亲病故,在家丁忧,去年(1853年)冬月,皇上下旨,任命他为湖南的团练大臣,曾大人受命于危难之时,招募了一批湘军,前几日接到他的来信,已是初具规模了!”
实际上前几天收到来信是,曾国藩在靖港和石达开一战,一败涂地,曾受不了打击,欲投江自尽,却被部下救起,经营多年的水军元气大伤,要重整旗鼓,勉励宪德不要气馁,也不可轻敌,消灭太平军非一朝一夕。曾宪德忖度杜知县不知这个情况,也不便明言,支吾过去了。
杜知县又道:“峻轩老弟,现在京山县城危如累卵,夹山冲一战又大伤元气,保护县城指望你了啊!”
曾宪德面有难色,“惠亭兄,我虽然招募了一些人,却良莠不齐,还要加强训练,可如今粮草不继,找一些富户募集,犹如对他们割肉挖骨,阳奉阴违,您是一县之长,只有您出面,他们才不会违命。”
杜知县愤愤然,“这些富人真是为富不仁,贼寇随时都要攻城了,一旦城破,命都不保了,还在吝惜那几钱银子!明天我叫人把这些富户招集过来,陈之以厉害,不从我就以通匪论处,我看谁还敢推山阻四的。”
“那我就等着大人的好消息了,尽量以说服为主,那就不打搅您了,小弟告辞了!”
杜知县也没强留,一直送到县衙门口,然后二人拱手而别。
曾宪德从县衙门出来,看到甬壁上的"戒石铭"碑,不觉停下脚步,默默诵读起来:"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虽说这两名话自己看过多次了,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在京城任职这几年对官场的所见所闻,才知道造成今日这种局面,就是朝庭把老百姓视作草芥,地方官吏们横征暴敛,巧取豪夺,老百姓没有活路才造的反,真是民不可欺啊!想到这里,心情愈觉烦闷,便沿着青石板路往西街方向走过去。
街面上倒还平静,虽说涌进来了一些投亲靠友的百姓,街上还没显得拥挤,商户们都还开着门做着各自的生意,三四个小孩在水南门的“大方伯”牌坊下嬉戏打闹。
曾宪德看到几个小孩无忧无虑,浑然不知城破之日有什么遭遇,不仅心生感叹,作为一个朝庭官员,尸位素餐,不能做到保境安民,罪莫大焉。抬头往城墙上望去,一队队的团丁在巡逻,秩序井然。但愿土匪孔老三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让我京山民众能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