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剑秋谈我国花境景观营建发展阶段 | 园林绿化
中国的传统园林中并没有花境这一形式，特别是现今讨论的英式花境。众所周知，花境是一个舶来品，来自英国。随着我国园林绿地的发展，大量公园绿地应运而生，包括许多西方园林风格的公园绿地，花境也随之而进入，但花境的实际应用也就是近20年的事，起步比较晚。
花境在我国发展时间短，历程曲折。尽管花境概念已久为人知，但要付诸实践，操作者的认识要浅得多，或者说仅停留在不成熟的理论上。在开始实践的初期，各种花境可以说是五花八门，存在诸多问题，对花境概念理解不一致，甚至有误。操作时会与花坛等景点混淆，并有景点化的趋势，以及与绿地环境的协调关系等问题。这种所谓“花境”从21世纪初全国各地开展的花境尝试与应用中非常普遍，直至今日依然存在。
花境推广应用障碍在于宿根花卉的效果显现不能满足追求即时的亮丽效果；花境往往只能提供建成初期的效果，后期观赏性差而难以接受；花境当年的四季效果都难以实现，更不用说景观的长效性，能够留下来的花境少之又少；错误地认为宿根花卉养护粗放，成本低，没有提供常年的效果；花境的设计人员，包括从业人员对宿根花卉的认识非常有限；花境的实践过程对花境的专注不够，包括对花境概念的理解不一致。
为了克服以上问题，经过认真总结初期花境尝试的经验，借着迎接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契机，上海市公园管理事务中心组织，由上海市公园行业协会执行的上海公园系统花坛、花境评比活动始于2009年。活动的主要形式是组织全市星级以上的公园参与，每年两次分别在五一节和国庆节，由专家对各公园申报的花坛、花境进行实地查看、评分，评出名次，并对评比的结果进行讲评。同时，由上海绿化指导站组织的，对上海全市16个区的街头绿地也开展了类似的评比。这项活动一直延续至今，没有间断，已10年有余，积累了500多组花境资料，形成了良好的技术交流氛围，汇集了上海各公园、绿地的园林技术人员的智慧。花境由认识的提高，到付诸实践，再不断提高的全过程。从而使花境的技术在公园绿地中得到了有效地推广和提高。笔者作为这项活动的主要专家评委，全程参与这一历程，其中许多经验值得后来者借鉴。
▲2012年上海静安公园花境，采用时令草花布置，景观视觉冲击力强
花境营建首先在营建时间上的认识。花境不是一蹴而就的，好的花境景观是需要时间打磨而成。一个花境的立项、建植、形成，往往需要3～5年。这个时间观念对于我国已习惯了追求即时效果做法的从业人员来讲却难以达成统一认识。其二在花境形式上的认识。花境是一个纯粹的花卉植物景观，强调宿根花卉的组合、搭配，形成色彩丰富，具有季相变化的自然式植物景观。在我国需要克服习惯于刻意制作的所谓大型“景点”的做法，植物造景的意识需要努力提高，最主要的变化是去除了那些非植物材料的装饰，而转为讲究花卉品种的搭配。其三在花境内容上的认识。宿根花卉是花境植物的灵魂，花境景观的魅力主要来自宿根花卉丰富的品种和艺术配置。在花境实践的初期，由于认识的不足，加上宿根花卉，尤其是优良的品种严重缺乏，迫使从业者采用各种其他植物如花灌木，观赏草等加以丰富，补缺。这种做法常被冠以“创新”或“特色”过度的放大，背离了花境本源而失去花境真谛。
通过20多年的花境营建的实践与总结，综观世界各地的花境发展历程和现状，对于我国的花境景观营建之路，笔者提出了三个发展阶段的轨迹，这是花境实践的必经之路。每个阶段有其形成的特点和对应的技术要求。
▲英国Waterperry 花园内的纯粹的宿根花卉花境
▲英国邱园内的花境大道
临摹阶段的花境常具有以下三大特征：
花境概念的理解逐步成熟 花境营建初期，人们只是按书本上的花境概念开始实践。由于缺乏操作性的理论支撑，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版本的花境概念，使从业人员难以把握，通常会出现两种现象。一是出现各自理解的花境，花境无规范；二是为了追求效果，花境景点化。既然是临摹阶段，就需要以规范的花境理论做指导，带有强制性的执行和领悟，这个阶段不鼓励所谓创新。即以传承为主，变革为辅，经过反复推敲逐步形成规范的花境作品。
追求花境景观的即时效果 即呈现静态景观的特征。临摹阶段的花境，追求效果是刚开始花境实践普遍的意愿，人们总是希望所做的花境景观亮丽而吸引眼球。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在花境花卉品种的选择上，传统的宿根花卉难以满足，新颖的宿根花卉园艺品种尚未跟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二年生草花的过度应用，阻碍了宿根花卉园艺品种的发展。为了达到这样的效果，在种植密度上不能接受宿根花卉疏密有致，需要生长空间的实际种植技术要点，而是不断增加花卉的种植密度，阻碍了花境植物的生长、开花。为了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无法实现花境景观的季相演替的自然美，取而代之的是每个季节通过更换形成装饰性的静态景观美。可是每一季的花境景观是通过装饰性的更换来实现，春季、夏季、秋季是由三幅静态的景观来体现。
设计、施工、养护技术过于简单 临摹阶段的花境，施工人员更相信自己现场的直接感觉而非设计图纸。花境设计缺乏在花园的总体布局，强调局部细节，更专注花境的本身，而忽略了花境与周边绿化环境的协调。设计图纸的可操作性弱，如种植设计中的花卉品种、植株的规格等不容易一一满足。表现为花境的植物组团机械呆板，斑块痕迹明显而不自然，色彩时浓时稀缺乏整体呼应。
花境施工不能严格谨慎地按设计进行，施工过程变得计划性弱，施工中的必要环节会因人而异，少有统一的规范、标准。施工质量也时好时劣，良莠不齐。这样的花境给以后的花境养护常埋下不少隐患。这个阶段的花境养护只能以常规的浇水、施肥和清除杂草为主。花境中宿根花卉特殊的养护技术被简单的更换所替代。
▲机械斑块状的花境，是典型的临摹阶段的花境
临摹阶段花境营建技术要点 花境的营建会从模仿开始，不仅我国这样，其他国家也一样。美国一二年生花卉一直流行到20世纪70年代，他们开始对英国的宿根花卉花园感兴趣了，大量英式宿根花卉花园才在美国出现，尽其所能地将照片上能看到的宿根花卉都用到美国的花园，如大花飞燕草、毛地黄凭借其夺人眼球的花序被人们拿来应用，而不顾其对环境的要求。这就是美国花境的临摹阶段。
我国花境营建正处在这个阶段，尽管是初级，有些做法并不见得合理，但它是花境营建过程中必然要经过的。完成这个阶段也并非易事，根据临摹阶段的花境特征，主要技术措施如下：
加强花境理论的学习，特别是花境概念的规范技术，以传承经验为主。加强花境景观特征的营造，高低错落，色彩缤纷的自然式景观、四季交替的变化景观、宿根花卉比例的逐步提高。加强花境景观的评估，完善花境设计、施工和养护的关系，寻求花境景观可持续性的技术要领。
▲唐山世园会花境大赛参赛作品“春溪花屿”
成形阶段即花境景观季相交替的动态景观。成形阶段的花境常具有以下两大特征：一是花境景观的四季交替呈现出自然的动态景观特征；二是花境植物的配置呈现出群落化，弱化植物的堆砌感；俯瞰花境，可以看到花境内每株植物都有独立的生长空间，植物之间疏密有致，相邻而不相挤，呈现出植物各自的体量大小，高低错落，花开花落，色彩变化的花境景观。阿里庄园的著名花境是有百年历史的花境，花境的植物是纯粹的宿根花卉，每年早春至夏秋至少有明显的三个高潮花期，高明之处在于这种花期的更迭变化是植物配置。成形阶段的花境标志着景观的动态变化。花境的景观追求不仅于花卉的盛放，而涵盖花卉的整个生长过程。早春时节花卉的萌芽、展叶、蓄势待发的嫩枝，充满生机，展现出早春特有的自然生命之美。花境中不同的宿根花卉，有的含苞欲放的花蕾，有的鲜花怒放，艳丽夺目，经过园艺师艺术的配置，其魔幻般的色彩变化，植株花形各异，此起彼伏，不断呈现出变化的动态景观，时而盛夏的清冷宁静，时而夏秋的热烈奔放。
▲有特殊景观效果的大花飞燕草、毛地黄常被应用于花境
▲布查特花园内早春季节的花境，虽然土壤裸露，但是未见杂草、枯枝残花，处于休眠的宿根花卉仍然疏密有致，嫩叶萌芽，充满生机
花境的设计、施工和养护技术趋于规范，花境景观稳定、持久。成形阶段的花境标志着宿根花卉丰富的品种被越来越多地应用，一二年生花卉的应用被弱化。宿根花卉的组团形式越来越自然，机械式的斑块痕迹弱化。宿根花卉独特之美被充分展现，花境中每种花卉各尽其美，各司其职，互不干扰，拥挤的植物堆砌痕迹弱化。这些标志性的变化，呈现花境植物配置的群落化，使花境景观自然协调，整体一致。
设计的作用被重视，设计的整体协调性强，按图施工能力的提高。种植技术高超，充分理解宿根花卉的特性，各种花卉的疏密间距时根据植物的特性而定。虽是宿根花卉的枯叶期，没有茂盛的枝叶，更没有繁花似锦，却有许多空隙和留白。花境内尽管空秃有之，但绝无残花败叶，枯枝杂草。所有苗木不论大小，棵棵蓄势待发，充满生机。花境外，修剪整齐的草坪，背景中盛开的花灌木。整个花境别样的景致，不必等到盛花时，花境景观同样精彩，时时处处彰显出花境的自然美，花境到了成形阶段，处处需要体现高质量，具体表现为丰富的花卉品种，专业的施工技术，精心的养护管理。
成形阶段的花境，主要的技术措施有：一是加强宿根花卉的品种选育，掌握花境花卉的习性，丰富花境内的植物材料资源；二是加强花境的植物配置，尽力做到植物的时而展叶、时而盛花，形成动态景观；三是加强花境的设计管理，图纸等技术文件完备，尽力做到按图施工；四是加强花境养护管理，努力做到日常不间断精细养护，保持花境。
▲宿根花卉展示会上，宿根花卉新品种组成的花境
注重适生花卉展现花境的地方特色。适生花卉品种的选用是成熟阶段花境最主要的特征。当年美国从模仿英国的花境开始，曾经进入一段狂热期，并试图超越，将能看到的英国花境中所有表现好的花卉品种搬到美国。但许多英式花园中的宿根花卉在美国无法健康生长，并不是养护不当而是气候条件不同。之后不久，具有美国特征的花境开始出现，在夏季干燥气候的西部有龙舌兰、芦荟、景天，而在东北部有芍药、石竹、玉簪、铁线莲等，使花境养护简便，且花卉生长茂盛。适合本地区的花卉品种的选育势在必行，花境中积极采用具有本地特色、适生花卉品种，才是花境的成熟标志。
在欧洲许多发展较早的花境，其实已是当地特色花卉品种收集和展示的主要手段，而并不只是专注花境的景观效果。有意思的是，成熟阶段的花境又回归到了花境的起源之处的两个目的，即品种的收集与展示和花境的花园景观效果。不同的是，收集的品种聚焦在适生的优良品种，景观效果已提升到了观赏性和生态性的完美统一，形成最具地方特色的花境。
▲挪威特隆赫姆植物园的宿根花卉区，其实就是一个花境，所有花卉品种都来自于挪威周边的特色花卉，每个品种的来源均有标注
成熟阶段花境的本质是花卉品种的本地化。实现本地特色花境的途径是选育适生花卉的优良品种，所谓中国特色的花境也是如此，而不是加入所谓的中国元素来实现，尤其是各种摆件之类的非植物材料加入。花境特色的营造应该关注在花境植物。我国地域广阔，气候类型各异，很难只形成一种特色的花境。应该根据不同的气候类型，形成东北的特色花境，华东的特色花境，华南的特色花境等。花境中的花卉优良品种不能简单照搬，只能按当地的气候类型选育适生的优良花卉品种。一旦形成特色花境，即成熟阶段的花境，这才称得上符合生态、环保、低维护的长效花境。
成熟阶段花境主要技术措施：一是加强花卉品种选育技术的学习，开发适生花卉的优良品种；二是加强花境特色的营建，花境注重生态、环保、低维护。
综上所述，花境营建的三个发展阶段，是花境实践过程中的三个阶段，每个阶段有其特点。对于花境实践的初期临摹阶段是非常必要的，可以帮助从业者更好地理解花境，为做好花境以及花境的提高打下基础。三个发展阶段的花境不能简单地以优劣论，以水平高低分，尤其是后两个，以追求花境自然景观为特点的成形阶段的花境和以低维护，生态、环保侧重的成熟阶段的花境。在实际应用中，往往二者皆有之，主要看建造花园的目标所追求的需要。
花园追求花境的亮丽景观，就需要采用亮丽的宿根花卉品种，哪怕有些品种不能适应而当一二年生花卉栽培。这些宿根花卉的宿根性就不那么重要了，需要的是夺人眼球的景观。有些城市的郊野花园，追求野趣，自然、生态，特别是低维护，适生花卉品种便是首选。三个阶段的花境千万不要教条化，满足花园的需要，灵活应用是王道。
▲新西兰基督城广场的花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