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七:那血腥的场面
老七巴山野话系列之
那血腥的场面
文/老 七
赶场天,大太阳。在中和场卖了六十几斤李子,赚了五块半钱,抵得到两个月的工分哒,心里面嘿欢喜,就在半边街的面馆里面打了个尖,一角二分钱三两一碗的猪肉杂酱面我一火色连汤带水的搞整哒两大碗。把肚家坝的事情搁平哒以后把草帽扣在脑壳顶顶正准备回山上,听到后身有人在急慌慌的喊“老七,老七,劳慰你过来帮哈子忙噻。”插队的时候,公社的知青战友之间从来都是恁个乱喊我“老七”的,大巴山上的贫下中农就只喊我“七知青”或“七妹儿”。
那年我十六七岁,刚才插队不久,喊我“老七”的知青姓包,比我大个三四岁,我平常间喊她包姐,她是六九年下的乡,年纪轻轻的就早早的在农村嫁了人。当年我对这种嫁给“派人吃”的知青嘿门反感,觉得他们立场不坚定,从心里面瞧不起她们,甚至极其厌恶她们嫁给“派人吃”的行为。
但因为我的狗崽子身份,所以不得不对每一个人都笑脸相迎,虽然说不上是啥子阿谀奉承,但现在想来我的那张脸一定笑得相当难看并且相当的让人恶心。那包姓知青说要请我到她嫂子屋头去帮个忙,我晓得他嫂子屋的成分嘿好,三代都是贫农,所以我决定可以学一盘儿雷锋。脸上还是装得嘿门阳光灿烂的,心里头却是在阴悄悄的想:个杂的!有你妈个先人哦,龟儿子的贱民!又是啥子烂事情要找我哟!
包姐的嫂子就住在中和场的半边街。半边街是一排临河的吊脚楼,年生有点久哒,脚踩在楼板上叽叽嘎嘎的响。包姐把我带到她二嫂屋的堂屋里面,我看到一个男人坐在半圆形的半边桌前面的长条板凳上,堂屋里面再没得其他人。
那男人见了我就堆起一脸的笑来,包姐搞忙些给我介绍说那男人是她屋老公的大哥。他一边立马起身嘿门客气的对到我双手作揖的说:“哎呀!是知青妹儿呀,个劳慰你哒,个劳慰你哒哟!这种事情只有你们女娃子些才帮得到忙哦哈。”我疑惑的看了一眼那男人和包姐,晓不得我该做个么子。
包姐说:“就是请你去帮忙递一哈东西打个下手,我在外头帮你拿,你在里头只管递。”我还是二麻麻地搞不醒豁这个忙到底要啷个帮,是个么子事情要恁个客气的喊我帮忙。正在疑惑时就听到歇房屋里面有人在急急慌慌地喊:“外头的是哪一个?搞忙些噻!搞忙些噻!”于是我把卖李子的垮垮花篮放在地上就立马推门进去哒。
那歇房屋没得窗眼子,只在屋顶上装了几匹亮瓦,进门以后眼睛一时还没有适应,大概看到了房子里面最大的家具是一撑架子床,床踏板上站了一个婆娘,还闻到一种怪怪的味道。包姐在门外喊我接水盆,我从她手里接过一大铜盆的热水,我日!个杂的!好重!借房顶上透出来的亮光,那站在床边的女人招呼我把水盆端到架子床面前的木凳上,刚刚才把腰杆直起,那婆娘又叫我去拿搭在床架子上的毛巾。
这时候眼睛适应了房子里面的幽暗,我终于看清哒那架子床上睡起一个人,正是包知青的二嫂子,她嘴巴半张起的不住的哈气,胸当门一上一下的起伏,两眼微闭,两臂交叉枕在头下,下半身打起个光巴胴,赤裸裸的满是鲜血,身子下面垫起的油布上也是血,床上还有一堆血糊糊的东西,我终于搞醒豁那一屋子怪招招的味道就是血的味道。
啊呀一一!我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这种情形,搞了半天才晓得是包知青的二嫂子正在生毛毛,那站在床踏板上的女人就是接生婆,正在给她接生!那一团血糊糊的还在蠕动的东西就是才生下来的毛毛。个杂的!我一时惊骇得目瞪口呆,脚趴手软的木起完全不知所措。
那接生婆朝我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从我手上一把抓过毛巾,她手上的血擦在了我的手背上,她把毛巾放在热水盆里面打湿,然后再扭干哒给包姐的嫂子擦洗下体,往复几次后那盆水就变得如同一盆鲜血,还泡子翻翻的气味难闻,那血腥味儿熏得人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胸口好象有一坨东西堵得绑紧,肚家坝眼看要决堤,一阵一阵的好想吐,那婆娘居然还支使我把盆子端出去换水。
有你妈个先人哦!这一盘儿我终于搞醒豁包知青喊我帮忙的真实原因,她不愿意自己触霉头就把我这个狗崽子弄去帮她挡了血光。中和场向来都有一种说法,走背运的人户的女人生毛毛除了接生婆之外,哪个进屋去帮了忙,那霉运就要过到哪个身上。
包知青婆家三兄弟中的老二在三汇水库修堰沟的时候遭放炮的石头把脚杆打断哒,正在县医院接骨头,她那婆子妈跟到医院去哒,这边又遇到婆娘生毛毛,大伯子哥哥不敢进屋,大嫂借口娃儿拖起走不开,兄弟媳妇也害怕把各人霉到,正好把我抓到起顶缸,也量你个狗崽子开不起腔。我原以为自己是在学雷锋,那晓得是受人利用。个杂的!狗日的包知青!啷个恁个坏哟!把我害得硬是霉起了冬瓜灰!你妈卖麻花儿哦!心里面气愤得要命,扭头想走却又害怕得罪哒他屋的三代贫下中农,摆明哒是个割卵子敬神的事情,只好硬起头皮撑下去,屈辱的泪水在眼睛里面转来转去,幸好房子里面光线嘿差,没得人注意我极度厌恶和极其气愤和痛苦的表情。
在那黑暗混乱的文革岁月里,性的问题好似一个极为敏感的雷区,我们从小接受的所谓教育如同中世纪一般。一个从小住在省委党校大院别墅里,家中保姆勤务加起就有三个的家庭中长大的后来又遭人歧视的走资派的十六七岁的狗崽子对这类事情的了解,其无知、幼稚、单纯的程度在今天难以想象。
我们哪里见过生娃儿的这种阵仗哦!我从来都晓不得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过程居然是这样的血腥!那一幕血腥的场面从十六七岁起就深深地映在脑海里面哒。说白哒,在我成长的岁月,用今天的说法就是在“十六岁的花季”,我看到了最不应该看到的场景。因为那样的过程,心理出了问题。
从此,我认为这女人生娃儿的过程是一个非常可怕的、肮脏的、恶心的、痛苦的、令人想起就要呕吐的过程,厌恶和恐怖之心尤甚!直到现在看电视时只要有这类女人生娃儿的场面,老子们就要立马换台!
从包姐二嫂家出来之后,我跪倒在中和桥下的河边,肚家坝终于决堤,中午的猪肉杂酱面遭吐得干干净净。我抓起一把河沙拼命的在手上搓洗,把手背上的皮都搓烂哒!眼泪终于可以夺眶而出,泪水滴在河面上形成一个一个的圈圈,老七好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被框在这些圈圈里面。从此,下定了一个决心:老子们这辈子,打死不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