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红烛(8)

​会渗出泉水的房间，说实在的我还是头一回听说，确实让人难以置信。可以肯定地说，绝非节外生枝，是当事人的言之凿凿言。这种情况与房屋所处的地势有关。温屋村的围龙屋建在山脚下，写满岁月沧桑的围屋，早已容颜苍老。围屋背雄浑的后山龙脉，是求之不得的地理风水。后山的高度抬升了地下水位，地处低处的房子，在雨季时涌出泉水的情况就不足为怪了。围龙屋是客家民居特色，半月形围龙的雨水汇集在堂屋厢房门口的天井里，水漫天井的现象不可避免，在天井中垫汀石实属不得已而为之。邓大妈回忆说，汀石经水浸一段时间后长了苔藓，她的一次失脚，半个身子刚好砸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着实伤得不轻，沉痛的教训刻骨铭心。

居住在低矮老房子里的时光，让邓妈经受了许多痛苦，因为丈夫的工作性质不同，不可能照应她，分担繁重的体力活，即使明月在，难照彩云归；所有的艰难苦恨都一肩挑起，好在缒绻岁月中的微末幸福，支撑她一路走来。

流年似水，1964年的春天如约而至。人勤春来早，春节的喜庆气氛已渐次离场，可农村的年味仍未完全散去，“有食么食料到初十”是传统观念。学校通常在元宵节前准时开学，这是年年不变的定律。温老师按步就班，继续他的老生常谈，备课改作辅导，伏案埋头凝思，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在课堂上眉飞色舞，天生的大嗓门，高八度的嗓音很有穿透力。工作有条不紊地日复一日，在何无征兆的情况下，于3月6日突然接到县教育局的通知，要温老师于13日到县局报到，于14日8时乘专车到揭阳参加全省统一的四清运动试点工作，为期一年。

仅有二十多字的通知，字字铿锵，透露出的是信任和荣耀，是温老师的荣耀，也让全体老师分享荣耀，是全场教师中唯一的人选。可对于温老师而言却是一重欢喜一重愁，短暂的精神振奋后，更多的是愁眉苦脸，他的家庭情况他最清楚。本来就不具备强壮体魄的妻子，又即将成为第三个孩子的妈妈，妊娠期的女人更需要丈夫的照顾，这些有口难言的理由让他十分纠结。为此，他鼓起勇气，决定亲自去县局说情，诉说理由。

他请了半天假，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径直前往县局秘书股。据温师回忆说，接待他的是傅秀芳老师。他把不去的理由向傅老师一一陈述，他理直气壮地说：“我知道当一名四清工作队员是很光荣的事，但责任也非常重大呀！我既不是党员，又不是学校的领导成员，凭什么条件推荐我呢？况且我的家庭确有实际困难，请组织给予照顾。”温老师以“既不是党员又不是领导”为主要理由，关于妻子身怀有孕的事，因八字还没一撇，故而不能搬到桌面上说。其实，作为行政部门，一旦作出了行政决策，且已公诸于世，是很难收回成命的，温师此行注定徒劳。

傅秀芳原是晋元中学的老师，调到县局时间不长，对老师还是很有同情心的。他一边沏茶一边安顿温老师的情绪，心平气和地对温老师解释说：“据查，你是全场唯一一位参加过土改工作的老师，你富有群众工作经验，当年组织对你的评价很不错。委派你是经过县局慎重研究的。”经傅老师和言悦色的解释后，怀着一丁点希望的心彻底凉了，生米已煮成熟饭，要相更改政令已不可能了，只好唯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