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不仅有形而上学,还有“可怕的”存在主义
西方哲学与东方哲学的一个显著区别在于,东方哲学则更加追求在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实用主义,而西方哲学热衷于研究存在与意识的关系。笛卡尔的一句“我思故我在”,短短五个字,就阐述了他对于存在与意识“谁决定谁”的观点,而讨论这个问题则成为西方古典哲学的主旋律。
各位可能有个疑问,西方大佬们怎么就这么闲呢?研究存在与意识究竟有啥用?我曾经在一篇文章中写道过“哲学是三观加工厂”(参见《都相信科学了,那哲学还有什么用?》),那么哲学的一个很重要的意义就是在于形成人们的“世界观”。形成世界观的前提是如何认识这个世界,这就是哲学的一个重要分支——认识论,这也是研究存在与意识的关系的意义。
认识论在西方哲学史上曾经有一次重要的“转向”,这也成为了西方古典哲学与现代哲学的一个分水岭。那么这个“转向”是什么呢?
法国哲学家,数学家,笛卡尔
从笛卡尔开始,西方哲学家就热衷于探究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宇宙的规律是什么?哲学家们企图思考出一个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从而揭示世界的本源。
主观唯心主义哲学家,比如笛卡尔曾说“我思故我在”,也就是说,我的存在是由我的意识决定的,如果我死了,则我的世界就不存在了,这曾是唯物主义哲学家最猛烈抨击的观点。因为唯物主义哲学家认为,存在就是存在,管你死不死,世界离了谁都能转。
客观唯心主义哲学家则认为,世界的本源是某种不受人们意识控制的客观存在的“东西”。例如,康德认为世界的本源是“物自体”,这是一种人们永远不可探知的东西,而人们只能看到“表象”,而人与人看到的表象不同,是因为在“物自体”基础上附加了每个人的意识。再比如,黑格尔虽然认为事物存在矛盾的两方面,并且事物在矛盾解决后会得到发展,这个观点受到了马克思的继承,但黑格尔认为事物发展的终极是“绝对精神”,也就是说,黑格尔认为世界的本源是某种“精神”,这就完全无法被唯物主义哲学家接受了。
宗教神学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客观唯心主义,犹太教认为世界的本源是上帝创造的,伊斯兰教认为世界的唯一真神是真主安拉,中国佛教神话则认为地球只是四大部洲中“南赡部洲”的一部分。且不管宗教学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至少他们都认为世界是“某种不受人控制的东西”所构成的。因为宗教学说大多缺乏科学实验验证,唯物主义哲学家更是对此嗤之以鼻。
英国物理学家,牛顿
唯物主义哲学家就都对吗?唯物主义从“机械论”开始诞生(也被称为“机械唯物主义”),这是随着牛顿定律产生的哲学学派。牛顿用三大定律揭示了宇宙的规律,并且获得了无数实验验证,这强烈冲击了哲学家对世界本源的一系列研究,导致“科学”从哲学中正式独立出来,从此与哲学平起平坐。人们发现,不管你脑子里想什么,科学定律就是科学定律,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于是,唯物主义诞生了。但牛顿真的就对了吗?多年以后还不是被爱因斯坦证实了,在更广阔的宇宙中,相对论比牛顿定律更好使。那么再多年后,就能确保爱因斯坦不会再被推翻吗?总而言之,即便是唯物主义哲学,也依然企图通过某种“定律”来解释世界。
上面就是西方古典哲学的主旋律,这个时期的哲学认识论就是“形而上学”,他们不在乎表象是什么,他们更热衷于研究世界本源,探究自然规律。然而,所有的形而上学,最终都陷入了“究竟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死循环中,后一代哲学家推翻前一代哲学家的学说,建立自己的学说,认为世界的本源是XXX,各自说各自的道理。到头来,有答案吗?没有。因为谁都无法证明自己的学说是绝对正确的,因为哲学家你本人就只是个“存在”,你身在“存在”中,又能找到啥“本源”呢?所以,形而上学的问题,最终都无疾而终,没有答案。
但形而上学这种”探寻事物本质”的思考方式是值得继承的,城主曾在另一篇文章里做过详细阐述(参见《一文搞明白“形而上学”是啥意思,有啥用?》)。但总是研究一些没有答案的问题,感觉就是在浪费时间,无数的学说成了无用功。于是认识论开始转向,从“现象学”开始。
奥地利哲学家,现象学家,胡塞尔
“现象学”顾名思义,就是研究表面现象的学问。这么low吗?且看奥地利著名哲学家,现象学家胡塞尔说的:别在事物不断累加地诠释上浪费时间了,尤其别再浪费时间去琢磨事物是否真实了,你需要做的,就是观察自己面前的那个“东西”,不用管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你只要把这个东西尽可能准确的描述出来就好。
一个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人们不必再去纠结于事物本质究竟是什么,管它是什么,我们看到的不都是事物表象吗?那就好好把表象研究好了就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见到了,那就相信它。不用管过去怎样,未来怎样,活在当下就好。人们不必再束缚在探寻事物本质的牢笼中,既然“现象就是真实的”,那就去把握自己的当下,相信自己的意识。哲学的认识之舟,开始从追求本质的此岸,转向把握当下的彼岸,人们的思想解放了。
法国哲学家,让·保罗·萨特
而受到“现象学”的深刻影响,一个新的哲学学派“存在主义”产生了,代表人物就是法国哲学家萨特和他的爱人波伏娃。“世界本无意义,我的存在即是意义”,这就是萨特的基本观点,从而衍生出了“存在即合理”的观点。哲学经过上千年的发展,仿佛又回到了笛卡尔“我思故我在”的起点,但这次却强烈冲击了古典形而上学的思想。什么世界本源,什么自然法则,我一概不管,我就是自己的本源,我具有自由意志,我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自己的决定,而不是别人强加给我的!
看到这里,相信你已经嗅到了“存在主义”的激进味道,而相对的,古典形而上学则显得保守陈旧。是的,在30年代萨特的演讲台前,年轻人为了听到这位精神导师的指引,甚至在演讲门卫处大打出手。存在主义直接催生出了自由主义和强烈的自我意识,在巴黎街头贴着“禁止'禁止’”的大字报,激进的青年甚至打砸抢,巴黎大妈关起门来瑟瑟发抖的说“存在主义真可怕”,而萨特本人也越发倾向于左派与共产主义……
的确,古典哲学和现代哲学认识论的分水岭就在于“形而上学”转向“存在主义”。在形而上学被主流哲学界普遍边缘化后,现代哲学更喜欢研究存在与表象。哲学家们不再追求理论是否“绝对正确”,而是追求“相对正确”。何为“相对正确”呢?那就是,这个理论是实用的不是空谈的(实用主义),这个理论可证伪的不是迷信的(可证伪性),这理论是足够简洁的而不是冗余的(奥卡姆剃刀)。
存在主义+实用主义+可证伪性+奥卡姆剃刀,基本形成了现代西方哲学的主旋律,也让西方哲学从热衷宇宙本源而开始服务于社会政治,西方哲学经过了2000多年,开始像中国哲学充满了实用味道。黑格尔曾因中国没有“形而上学家”而说:中国没有哲学,只有思想。不知道时至今日,这位黑先生在天之灵又作何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