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故事：借钱

　　老杨是我们单位的老杨，瘦高个，生得眉清目秀，人特精神！快六十岁的人，只有四十岁可看。再加上他祖籍上海，天生有股上海人的精明儿。所以在我们面前很有发言权的。

　　张三和他老婆床头吵架，床尾和不了了，第二天上班头件事就是向老杨请教，结果好了。李四手头上有些闲钱儿，投资前几次咨询过老杨，结果发了。老股民王五每笔进出，都要不炒股的老杨拿主意，结果赚了……总之，我们心目中的老杨，是成了精的老杨，是聪明绝顶的老杨。大家都担心，明年老杨退休了，我们的日子还怎么过呢？

　　那天是周六，老杨吃过晚饭在街上散步，遇见了久违的高中时的女同学；女同学虽然年过半百，但当年的俏模样仍依稀可见。老杨当年暗恋过她，递过纸条，所以有些小激动，话特多。

　　女同学几次脸露难色，几次欲言又止，老杨不是没看见，而是没太在意。直到女同学的女儿找来了，责问母亲在干什么？那钱呢？女同学突然蹲下身去哭了。女儿继续追问。女同学才断断续续道，钱没取出来，卡也被柜员机吃进去了。女儿便大骂她母亲，你真是我的娘呀！现在小宝住院怎么办？

　　据了解，女同学的外孙得了急病，现在医院抢救，要住院，有可能要动手术，医院叫她们办入院手续，需先交一万元钱。交了钱，他们才肯继续抢救，不然……女儿叫她来取钱，没想到出了这么大个纰漏。女儿失声痛哭。女同学更是痛不欲生，要是这小外孙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

　　两个女人哭泣在晚风中，是那么的孤立无助，是那么的脆弱和可怜。尤其一个是自己暗恋过的女同学，另一个是长得像年轻时候的女同学的女儿，老杨的心痛到了极点，也软到了极点。他身上就带着银行卡，卡上有一万八。老杨的援手，让女同学激动得差点倒在他的怀里。女同学千感激万感激，并承诺明天银行一开门，她就来取卡，取钱还给他。那带着泪光的柔情如水的眼神，让老杨一整宿辗转难眠。

　　第二天等到中午，老杨忍不住打电话给女同学，关机。打打打打……就是关机。老杨有种不祥的感觉，他瞒着家里，急匆匆地赶去医院。医院说从昨天下午到夜里，只有一个急救病人，是个年轻人，酒后打架被人砍了两刀。老杨不信，整幢住院部找了遍，哪有！老杨不敢往坏处想，或许是没电了才关机的，或许这会儿女同学已经把钱送到家里了，或许……老杨赶紧回家，哪有！老杨快要哭出来了，他忽然想到另外一个男同学，也是我们单位的，平常不来往，但这天老杨七转八拐终于找到他家里。说起这个女同学，男同学大摇其头，这个女人啊，已经骗过不少男同学了，你还是去报案吧。

　　第三天老杨来上班时，我们都听说他被骗的事情，但我们不信。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老杨骗得了别人，别人怎么骗得了老杨呢？然而事实胜于雄辩，老杨真的被骗了，而且骗去的还不是个小数目。

　　老杨惨白着脸，倒挂着眉毛，一脸的晦气相。他不得不在源源不断来求证的人们面前承认自己傻。开始他还为自己辩护，说自己太有同情心了，说女同学曾经很漂亮，说这个说那个，最后他什么都不说了，别人问什么，他就默默地点头。

　　到这天下班时，单位里已经有好几个版本的老杨了。一个说老杨是个色鬼，和女同学有一腿，被她敲诈了一万元，因为无法向家里人交待，聪明的老杨才编了这么个故事，我们都被他骗了。一个说老杨小处聪明，大处糊涂，拿了一万元去放高利贷，夜里想想不放心，天亮去找人还钱，人家就拿了钱从人间蒸发了。一个说老杨脑子进水了，不，是积水了，脑瘤，听说差不多了……

　　到了第四天，也就是事发后的第三天上午，老杨被送进医院抢救，他是在工作岗位上，突然咬紧牙关，紧握着双拳，像一截僵硬的石柱那样倒在了地上。因为后脑勺着地，他没有被抢救过来。

　　当女同学怀里揣着那一万元，兴冲冲地找到老杨家里时，等待她的是参加老同学的追悼会。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仅仅三天时间，就因为她忙于外孙的转院、看护，没有及时联系老杨，没有及时还钱，而断送了老杨的性命。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曾经给她写过十多封情书的暗恋者，竟会如此地怀疑她，连三天的时间都等不及……

（作者：许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