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老相册

山东省滨州市作家协会

文学作品展示平台

这天晚饭后，在和妈妈的聊天中谈到了以前过年的情景。三十多年前的农村生活甚是艰辛，那时只有过节过年大家聚在一起时才难得拍张照片。哪像现在，人手一部手机，随时随地拍，爱咋拍咋拍，精彩的一刹那瞬间可以定格为永恒的照片资料。说到照片，妈妈有所感想，立刻起身去卧室又捧来了那本老相册，封面用烫金技术制成了“山东新华制药厂四十周年纪念册”字样（这是当年姥爷在新华制药厂厂庆时分得的一个纪念册），妈妈在一页一页翻开相册，岁月的印记也就在我眼前一一浮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我周岁时的一张全家福，老姥娘、姥爷、姥姥、妈妈、两个舅舅还有我。这张照片是妈妈带我去张店姥姥家时拍的。每次看到这张照片，妈妈都会重提我小时候对照片“恐惧”的情形。由于当时农村条件所限，在拍过这张照片后的近两年间，我似乎再没拍过照片，当近三岁的我看到这张照片时总会问妈妈：“妈妈，这小宝宝是谁？”当被告知是我自己时，我就很纳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照片上下来的（现在想来如此幼稚可笑）。四岁那年过年时，我家的一位亲戚带了相机要给我们拍照，我哭着死活不拍，因为我担心自己万一从照片上下不来会怎么样？

再翻一页是老姥爷的照片，慈祥的面容，和蔼的笑貌，宛如昨天还出现在我们身边。应该说在我的成长历程中，老姥爷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无论读书写字的规矩，还是做人处事的道理；无论待人接物的礼节，还是人生意义的诠释，老姥爷用他的一言一行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深深地融进了我的意识行为。直至今天，虽然他老人家已经离开我们四五个年头了，但每当看到他的照片，每当回老家路过那座老宅子，老姥爷的形象还一次次浮现，他那亲切的话语依旧回响在耳边。有时，当面对人生的某种抉择，我会习惯性地抬头去遥望星空，轻轻问一声：“老姥爷，我的选择对吗？我的坚持是否有意义？”

第三张是我和妹妹的合影，那一年我8岁，妹妹3岁，应该说这是我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张“美丽”照片。世事无常，在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任何人都不会想到这会是我今生最后一张关于“美丽”的纪念。照片中的我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无忧无虑，怎么也不会想到几个月后会是另一番人生。凝望这张照片，努力去搜索不愿回望的印记，永远记得身上穿的那件粉红色上衣，胸前是一对儿黑头发小朋友和黄头发小朋友的笑脸。那件上衣是当年在张店上班的舅舅买给我的，在当时生活条件不好的农村，我身上的这件衣服曾一度让校园里的同学们羡慕不已，可是最终这件粉红色上衣却在这一年的深秋被剪成了碎片，随着那场莫名的大火和我的“美丽”一去不返。那场火灾中我伤势严重，这件套头的上衣已不可能正常脱下，因为头部和双手早已被大火吞噬得面目全非了，唯有被医生用剪刀一刀刀剪开。当时，意识还算清醒的我一再哭喊着不让医生剪烂我无比珍爱的上衣，但最终却没能如愿。是自己不够坚强的缘故吧，每次看到这张照片，泪水总会忍不住打湿眼眶，似乎那场大火所带给自己撕心裂肺的疼痛记忆并不是主要的，反而是那件衣服，那“咔咔”的剪刀声和纤维撕裂的“呲呲”声在记忆中更清晰一些，还有我努力哭喊哀求医生不要剪掉衣服的那份无助更清晰一些。也许，这件粉红色上衣的无法复原预示了我无忧童年的一去不复返，也用无以弥补的事实让8岁的我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绝望是什么。

再翻下一页，是女儿百日时的照片，出生时仅仅六斤一两的小不点，丑丑的模样。呵，相册里仅仅是几页的厚度，生活中却已经走过二十年。在被护士刚刚抱出产房的那一刻，于她，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与我，她却是所有的希望。那第一声啼哭给予我的是无与伦比的坚强与力量，甚至于我会无意识地要将自己因残缺而无法实现的梦想全部寄托在她的身上，大学梦、舞台梦、教师梦……明知这样的想法太过自私，但在那一刻却情不自禁地随希望涌出，照亮了我前方的旅程。看到这张照片，不由地想起和女儿关于照片的那段对话：

“妈妈，这是你和小姨吗？”

“对啊，这是妈妈和小姨小时候的照片。”

女儿看看照片，又看看我，若有所思地说：“妈妈，原来你的手曾经和我的小手一样啊！照片上你还用小手指捏着旁边的小树枝呢！”“啊！”没想到她会将老照片“观察”得如此仔细，突然听到这句话，我的大脑一下子陷入沉默的黑暗。

是啊，女儿来到世上看到的妈妈就是现在的样子，以至于她根本无法以某一个模板去勾勒妈妈原来的样子。当从那张老照片上看到了妈妈小时候的“全貌”，“原来的妈妈”瞬间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就像她所说的，妈妈的手原来和她的小手一样灵巧，照相时会调皮地拨弄一下小树枝，也会臭美地挎个小背包，在镜头前绽放美丽的微笑 ……

不得不承认，“原来”是一个多么令人渴望、又让人无奈的词语。原来曾习以为常的一切，在今天或许会成为遥不可及的奢望；原来信手拈来的小事，在未知的某一天会犹如登天般艰难；原来水到渠成的随意，竟会成为今天绞尽脑汁费思量的惆怅……太多时候，人世间的事情似乎真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言，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所有上天注定的一切会在猝不及防中置人于绝境，令人窒息，不肯留下一点希望。虽努力想从罅隙中抓住点滴光亮，却往往徒劳无获空余忧伤。

其实辩证地想一想，记忆中有一份关于“原来”的美好也是一种幸福吧，至少这份印记曾经那么真实地存在过。无论是容颜的美丽，亦或某份痴情的付出；无论泥泞坎坷的跋涉，亦或走过迷惘的庆幸，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有上天安排的理由与结果。我，唯接受就好！

一页页翻过相册，一张张老照片总会在端详中将自己带回到那些逝去的岁月，面对某张照片的潸然泪下，是在重温照片背后的那段往事，也是在追忆那份久远的情愫。

也许，老照片所带给自己的不仅仅是一段岁月的留痕、一段往事的追忆，更多的应该是一份思索与珍惜，一份感恩与感动。回首那段久远的岁月，在追忆中缅怀，在缅怀中沉思，在沉思中顿悟，在顿悟后珍惜，老照片的点滴回忆让自己更懂得人生的含义。

作者：左丽宁，山东邹平人，热爱文学，喜欢写作。现就职于西王集团糖业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