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的妙玉

文/和悦

虽然曹雪芹在《世难容》这首曲子里说妙玉“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但在前八十回妙玉的两次出场中，却传递给我们很多信息：妙玉并非冷漠无情之人，至少对于她认可并欣赏的人，她也是热情和关心的。

在第四十一回中，妙玉为贾母捧完茶，便撇下贾母，悄悄拉着宝钗和黛玉到耳房内吃梯己茶，还拿出自己平日舍不得吃的梅花雪来烹茶招待他们，其间跟宝黛钗三人也是有说有笑，在这里，我们是不是可以看出妙玉的热情呢？

吃茶时还有一段小插曲，就是当宝玉把妙玉平日吃茶的绿玉斗贬为俗器时，妙玉做了一个小小的“报复”。只见她寻出一只九曲十环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一个大盏出来，问宝玉能不能吃一海?宝玉不知是计，说吃得了。妙玉便取笑他：“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驴了’你吃着一海便成什么？”说得宝黛钗都笑了。

你们看看，妙玉说起俏皮话来，一点也不比林妹妹逊色嘛！少女的敏感和俏皮这这里显露无遗。

在第七十六回黛玉和湘云联诗这一节，湘云想了一句“寒塘渡鹤影”，黛玉对上一句“冷月葬花魂”之后，湘云感叹：“诗固新奇，只是太颓丧了些。你现病着，不该作此过于凄凉诡谲之语。”

这时妙玉出来阻止她们。为什么阻止呢？就妙玉的话，就是“有几句虽好，只是过于颓败凄楚。此亦关人的气数而有。”所以出来止住。如果妙玉冷漠，她大可不必出来，继续听下去。

接着妙玉又说：“你们都不怕冷了？快同我来，到我那里去吃杯茶。”短短的两句话，就让我们看到了妙玉对黛玉和湘云的关切。

后来，妙玉又给黛玉和湘云的诗收结，说：“依我必须如此，方翻转过来，虽前头有凄楚之句，亦无甚碍了。”多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怕黛玉和湘云作了凄楚之句心里纠结，用这样的形式来宽慰之，这是不是也看出她心地的善良呢？

其实在内心深处，妙玉是非常渴望朋友的。当妙玉带黛玉和湘云到栊翠庵歇息后，书里有这样的描述：“黛玉见她今日十分高兴，便笑道：‘从来没见你这样高兴……’”，“今见她高兴如此”。一个段里反复提到妙玉高兴。

那么，妙玉因何如此高兴呢？我想，一是乍闻雅语的惊喜；二是偶遇同好的欢喜。妙玉自己也说：“忽听见你两个联诗，更觉清雅异常，故此听住了”。 三是能一展才华的欣喜。

大观园里的姐妹们虽然时不时起社作诗，但都没邀请妙玉。我想可能有三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碍于妙玉的身份，另一方面是李纨不喜欢她，再一方面是大家不知道妙玉也会作诗。因为黛玉湘云两人看了妙玉的收结，赞赏不已，说：“可见我们天天是舍近求远。现有这样诗仙在此，却天天去纸上谈兵。”

而这样的机会对于妙玉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以至于情不自禁。这一晚上妙玉的表现，肯定和平时大相径庭，也难怪黛玉看不懂了。这三个高兴，反衬出妙玉平日里的内心该是多么孤独！这两次正面出场，恰恰是妙玉真性情的流露。

在宝玉的口中，妙玉是“万人不入她目”的人。但宝玉却偏偏入了妙玉的眼。因此，妙玉会在宝玉生辰时给他送贺帖、会用自己平日吃茶的绿玉斗斟茶给宝玉喝。你们想想，一个有严重洁癖的女孩子，愿意把自己的私人用品给一个男子用，那这男子在她心中的位置可想而知。

说到底，妙玉是多情的。她把宝玉当成知己，所以也很在意宝玉对她的看法。在“妙玉捧茶”这一节，当妙玉拿出自己平日吃茶的绿玉斗斟茶给宝玉喝，宝玉说给他的是一个俗器时，妙玉不高兴了，说：“只怕你家里未必找得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

幸好宝玉机灵，赶快补救，说：“俗说‘随乡入乡’，到了你这，自然把那金玉珠宝一概贬为俗器了”。“妙玉听如此说，十分欢喜”。

为什么妙玉听宝玉如此说会十分欢喜呢？因为宝玉的那句话，在妙玉听来，是对她的一种认可。妙玉也没看错宝玉，当邢岫烟批评妙玉“脾气竟不改，竟是生成这等放诞诡癖了”“僧不僧，俗不俗，男不男，女不女”时，宝玉赶紧替妙玉说话“他原不在这些人中算，他原是世人意外之人。”

难怪邢岫烟感叹：“怪不得妙玉竟下这帖子给你”，“怪不得上年竟给你那些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