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马昌凡:神州处处有美汉——记明光市管店文化站老站长冯美汉

作者与冯美汉近照

神州处处有美汉

——记明光市管店文化站老站长冯美汉

打油诗云:
津浦线上一小站,它的名字叫管店。
管店养育“四支笔”,马、刘、李、冯名美汉。
说管店来道管店,管店原名馒头店;老板姓管北方人,逃难到此为求安。时间大概清朝末,至今不足两百年;津浦铁路通车后,从此管店换了颜。粮油生意和药材,一直做到大江南;管店街上粮行盛,七十二家数不完……
因为,一个地方的经济基础,必然决定着一个地方的人文环境;同时,一个地方的人文基础,又必然会表现在一个地方的人才辈出——
所以,打油诗谣中的“四支笔”——马、刘、李;冯等:所谓马者,即史学家马昌华也。斯人于公元一九三0年生于管店,后一路读私塾及洋学堂,再毕业于南京大学历史系,并当年保送至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二所),做了魏晋南北朝史大家贺昌群先生之入门弟子。马昌华后调回皖省社科院历史所值主任研究员。系终身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皖东人物》上有其传)所谓刘者,即化学家刘修才也。斯人于公元一九五二年生于管店,一九八一年获得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分析化学学士学位;一九八四获得中科院土地科学硕士学位;一九八九年获美国威斯康辛大学生物化学博士学位;一九八九——一九九一年,荣登耶鲁大学与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后研究员,随之一九九-——一九九四年,斯人于Sandoz研究机构任高级科学家。刘修才现为上海凯赛工业生物科技主席兼行政总裁、上海凯赛集团博士生导师。(《皖东人物》上有其传)
所谓李者,即数学家李嘉禹也。斯人一九六三年生于明光长在管店,曾就读于“管小”与“管中”,考入“安大”数学系毕业后,又续读于杭州大学硕士、博士,后值升为中科院数学所研究员。曾获2017届国家科学大会颁发之二等成就奖。系终身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现任职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数学科学学院教授。(执行院长)
所谓冯者,即管店文化站老站长冯美汉也。斯人1946年生于武汉(汉口),其父冯光美,系汉口铁路局下辖之桥梁工程处主任(时月薪95块大洋),不久后,其父因公而逝,迫于生计,其母汪静毓(1909-2002)只得携一女一子投亲到嘉山县管店落户。时年美汉正于汉口“铁小”读二年级(1953年刚满7周岁)。从此,转学“管小”,接读三年级始,少年美汉直至六年级毕业,始终是全年级第一名。(当年一个年级仅一个班)按当年学生升读政策规定:但凡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均实行年级第一、二名者免试保送制——且志愿中可任意填报规定区域内的心仪学校。因此,少年美汉征求母亲同意后,便毫无疑义地报写上江苏苏州市铁路中学初中部(该校为当地老牌名校)。在他入读“苏铁”的三年初级班中,其各科成绩始终又是全班第一名,临近毕业时,按校方内定他无须参加中考,便可直接升读高中部。但是,天有不测风云——1960年华东中考政策突变,按照新规:学生哪里来,再回哪里去参加当地中考。如此变故从此改写了美汉人生的走向——当他无可奈何地返回嘉山县时,岂料嘉山的考期已过,命运再一次捉弄了冯家的少年才子!所幸,一度失学的美汉凭着优异所学,在一九六一年嘉山县粮食系统招考学员的笔试中,他又得中前三名……只是到了“文革”中,如他这等的家庭背景,自难逃免“文革风暴”摔打——曾一度再次痛苦地失职。从此,已然成家生子的潦倒者美汉,祖孙三代五口之家的生计,全凭靠着他一人在街道临时兼职会计的25块收入度日。当年笔者巧与冯家隔山墙为邻,以不过十米的距离又见之,每每触景情怅,感无系多,夜梦中常为邻人难影而下潸潜也!
直到1983年,曾数度被命运摔来抛去的才人美汉,终于等到了社会与历史的“否定之否是”这一天。斯人生途之大转机开始——他如愿以偿于全县首届公开招考乡镇文化干部中榜上题名!是年,他人到中年。从此,他在管店文化站长的位子上,真正找到了属于自己才艺施展的大舞台——
美汉的行书,堪称管店一道风景
美汉的行书,在管店街算得上一道人文风景。据他说在读小学每上书法课时,最让他入迷的是按先生布置的临摹书写名家范本。常言道,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正是因为兴趣使然,少年美汉从此爱上了书法,及至后来他在苏州铁中的三年间,又有幸得到书法先生的青睐。况其更得益于姑苏书画传统氛围的熏陶,可谓:得成者环境使然也!
记忆中,美汉平素为人为事,向守平易谦恭,不问你是谁——是干部或是平民;是朋友或是陌路;是远亲或是近邻,只要你有求而登门,他必会放下手中活计,先满足于你之所求。哪怕是急需者求墨——他正在用饭时,即使他对不起自己的胃口,也要放下手中碗筷,马上领你进他的书画间,……往往看着来者心满意足,满面写着谢意离去后,此番美汉的心境中,如同餐桌上又加添两道助酒佳肴般舒惬也!
记忆中,每到年关来临,小镇上最忙的人就是美汉。他既要为街坊四邻写应景的门对子,还要为各机关单位布置迎春的“新颜”(各类形式的室内室外墙报)往往夜深人静时,关于文化主站份内的工作——节日文娱活动的安排,各种演出团队的人员组配,以及演练场地(所)的选择等等。所谓文化站长的职能,说白了就是应对基层百姓对文化需求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也。真的是大事不大小事非小,每一样、哪一件不思虑在先,细致又周到,不达纸上定案,决不甘心就寝!
记忆中,大概是一九九四年秋,笔者写知青的长篇歌谣体小说《悲惨的梦》(发表时改作《知青悲歌》)的手稿本,特以手工线装成册(共六卷)。当时,无奈乎自己的动书法太糟,自然便想到美汉处去求写书稿的题封,不巧这日晚饭后,我于文化站候他许时,他因公下乡采风迟迟未归。……直等他一身汗气加酒气归来时,夜色已深,因此道:你太累又酒后,明日再写吧。岂料,他问明原委,未及落座,随接口道:既来之,则写之;我不写,汝何安?慨然问,惺惺相惜情深也。但见他挪动沉重步,几乎是摆着身姿至案台,说是迟,那时快——仅仅一刻儿功夫,六大卷书面的封题告成!写罢,他连连问我,如何?如何……未容我开口点赞,他却随口吟道:李白斗酒诗百篇,美汉酒后字亦艳。果是看着《悲惨的梦》四个略显醉意朦胧的大字,顿让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书法之道和杜康之道竟有着如此的渊源哉!
美汉的作为,堪誉镇上无人比
公元一九八三年,冯美汉顺应改革开放潮流,在管店文化站长的位子上,施展开了属于他的“十八般武艺”。
做文化站的工作,首先得从基层实做起——基层的工作首先必须摸清各街各巷的文化家底,也就是一些曾为地方文化演艺做过传承的“藏龙卧虎”。
民国时期,管店作为嘉山县南片区的区治所在地(区公所),一度生意兴隆,街市繁荣。曾经地方文娱汇演上的闹忙景象,在一些老管店的记忆里有割之不去的情结!正如民谣道:北边明光集,南边管店街,十回演艺场,往往集败街……这里所谓的“十回演艺场”包含的是广义民间所有汇演、群艺、球赛(篮球)等等。虽然彼时明光集有“胡、李、汪、秦”四大家族做经济上的靠山,一度明光集的文娱与体育赛事非常活跃。但管店街又岂甘落后,在“辛、邱、傅”三大家族及七十二家粮行的财力资助运作下,几乎每年度都有不少十回的各式各类的群艺竞演、球类(篮球)等“南与北”轮番赛事——往往管店街代表队赢得的次数从来都不逊于明光集。尤其管店街篮球史上的所谓“大五虎”(指民国后期、新中国初期)与“小五虎”(五十年代——以何光凡、史兴亚、张家风、辛葆森、王大个子为主),更是让明光集篮球人闻虎色变也!
虽然,往昔风景已成昨日黄花矣。但,美汉摸探街巷家底,倒也摸出了一些民间文艺界的老角儿——他们人尚在,听他们说道管店街基层群艺方方面面的故事,几乎就发生在眼前——那可是一段让人倍感基层文化盛世盛景的年代哉!
然而,五十年代神州大地上百花齐放的盛景,到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风暴浪起时,结果,阶级斗争一声吼,把一切文化统统吼成了“封、资、修”——而彻底地被批判被打倒也!一场十年大噩梦,从此管店地方上的演艺人才残遭脱档与断流,令美汉倍感痛心的同时,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如何尽快发现新人、扶持后来者?如何留(利用)幸存民间艺人的传、帮、带。总之,基层文化局面要复兴,首先要保护好民间艺人幸存者,同时更要鼓励并催发他们传艺的热情与积极性——人才是一切文化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时间到了一九八四年春,管店街的文化气象榜上便出现了“锣鼓班”、“旱船班”、“演艺班”、“地方戏班”、“龙狮班”等。
时间又到了一九八五年,管店文化站的工作重心又转向“举国文学百花开,漫山遍野灿烂时”。如何拥抱满园春色,不失时机地把小镇的“老、中、青”三代文学同仁团结一起,让他们形成合力,为家乡的文学事业奉献光与热!身为地文化领头羊和引航雁的美汉,一开始便办起了一月一期的文学报专栏,专栏分作“诗歌园地”、“散文家”、“小说角”、“杂文闲话”、“地方掌故”等栏目。各栏目上著文的作者,几乎全为当地土生土长者或工作生活于斯的他乡客。记忆中,“诗歌园地”的作者多为杨东虎、范循青、汪海波、吴国保,鲍超、何家明、刘向美(管中学生?)、肖乃庆?(学生)等;“散文家”的作者多为冯美汉、鲍超、林晓峰、马昌明等;“小说角”的作者多为范循青、傅德香、刘兆华、马昌凡等;“杂文闲话”的作者多为冯美汉、鲍超、刘兆华、吴国保、马昌凡等;“地方掌故”的作者几乎由冯与冯云父女包写……
如今回忆起来,几十年前管店文学墙报的故事,依然历历若眼前。当年一期期文学报栏的总设计与策划;一期期内容的抄写(毛笔大写),全是美汉一人用行书完成。往往这一期期文章的上墙公开发表,又必须在头天晚之,要由美汉一人挑灯夜审、夜改、夜书。——当然实在累乏难支时,其爱女冯云姑娘自会上阵代劳之。
墙报栏宣传文学的形式,虽快也灵活多样,但它的最大遗憾——更是最大缺点,就是极不耐“风吹雨打”,往往一场劳作的成果,只要片刻的雨打,顿时便化为一场徒劳!
经过同仁们再三群策群谋群定,终于由原文学墙报形式而改制为刻钢板——油印——出文册的三步曲。因此,一个顺应文学新时代的《一叶》文学社诞生!社长理所当然由美汉站长兼任;接下刻钢版由管店老病号人才鲍超主刻,且版面设计及插图均由鲍超与美汉二人兼顾。最后刻制成的一页页腊纸大样全交归美汉,后面的程序便是在文化站的案台上,用手工油印机而一页又一页,印罢,再一册又册地用订书机装订成册(每期页码大约30-40不等)。如此等等,让后人看来相当可笑又拙笨的一心拥抱文学梦的,这么一群“老、中、青”追梦狂者们,于那年那月那日那夜而不辞辛劳地忘我耕耘着!
当年,管店街上值得文化人争阅热议又赞誉的精神宴品,便是一叶文学社编创的《一叶》不定期的文学油印小册子。显然,在这一期期《一叶》成型的过程中,所倾注心血最多者,盖当为文化站长冯美汉也!亦有令人难以忘怀者——每每带病坚持工作的乡土才人鲍超先生也!如今,鲍才人纵然天国移居,然,则斯人音容与谈吐,常于梦中相晤,冥冥中先生不止一次对笔者言:管店街文化大观园里最不可或缺的一景为冯美汉也。同时,《一叶》的另一主笔者刘兆华先生也曾有过类似的声音:管店街当年的人才风景中无论少了谁——可也;但千万少不了冯美汉——缺之非可也!
因此,窃以为,一个人的家庭出身文化背景,于很大程度上以已奠定了其人未来发展的格局与前景也!
冯美汉的孝道,堪比天长朱寿昌
冯美汉出身于一个文化相当厚重的书香世家。其母汪静毓系清末安徽盱眙大进士汪祖绶之爱女;美汉之父冯光美系上海某名校桥梁专业的高材生。美汉从小浸润在一个双亲双优的文化家庭,正所谓,耳濡目染自成师,言传身教承家资;百年人户积善常,书香门庭孝传慈。
人的一生本无有一帆风顺的前程。美汉的人生程序自难例外,尤以斯人非同一般的家庭背景,更难背离社会演泽“套路”——当美汉遭逢“文革”噩梦时,冯家老少三代五口挤栖于破茅屋两间,每临雨天,一边听雨、一边听乐、雨声复盆声、好热闹,满屋交响乐。原来冯舍是多年失修的老屋,屋的地面比屋外地面足低近一尺。每临雨天,屋檐水泻一急必内漫。幸运的是当年笔者与冯家以隔山墙为邻,每闻“交响乐起”,定知冯舍又受水浸之苦。但正是在如此困苦,如此不堪为家的茅舍中度日,美汉从未忘记每日对母案的必备“功课”——“早请示晚汇报”——早上起床首先至母亲床前问早安,问是否要饮早茶;晚上入睡前,无论自已如何劳后乏力或酒后乏困,总念念不忘到母亲床头道问一声“晚安”!常年累月,积习成规,非如此,自难于心安然乎!
正因此幸,隔邻而居;每每耳目染,历历沉心事;孝子美汉患难际,每常饭时,总以可口饭菜先奉母。偶有耳闻冯母道斥声,细听时,原来冯母训子亲:为何不把儿女放心——幼苗一殷的孙儿辈更需好饭菜,而仅供她独享耶?每闻之,难禁心泪潸然。普天之下,宠子女者众,孝父母者寡也。然邻含冯门,则正恰相反。盖可谓人间暖景也!及至美汉二任文化站长,冯家日境渐苏,然冯家规矩仍未变丝毫——每日三餐,先奉母食佳后,再以余剩喂儿女。也因了习惯成自然,冯门一家守循孝道自成常态也。
冯美汉与父母及姐姐拍于武汉(汉口1947年)
冯母汪静毓老福人(夫人),公元一九0九年生于江苏常州县城南大街36号汪府(汪父讳名祖绶大进士曾数度任新阳(昆山)、吴县、常塾等地知县);公元二00二年卒于管店街文化站后院,享年九十又三。可谓寿终正寝也。
美汉的酒量,堪与嵇康比高下
坊间尝一度传言:“南冯北徐”二斤半,喝完嚷着还要干;酒逢知己千杯少,彼此难分谁胜男!
传言中南冯者,乃明光市管店文化站长冯美汉也;所谓北徐者,为明光市潘村文化站长徐怀培也。
自古诗人多好酒,酒中酿造诗百篇。常见文客贪杯醉,醉里桃花引辞源。这文客墨士一旦与酒结亲,自便儿总要精采出啥模啥样的才情与风流也。美汉先生尚酒、尚客又尚请(请客斗酒),凡与他同桌共饮者,无有者不连口赞他;真豪气,好酒量!美汉喝酒不知醉,除非倒床作畅睡;美汉喝酒无贵贱,只要同桌皆为贵;美汉行书显飘逸,与其酒量成正比;美汉笔法似拂云,行走风卷竖为雨;美汉何擅酒后书,自由自主无拘束;一笔满载胸中景,放眼狂对天地情!
美汉者,好一个皖省盱眙同治年进士汪祖绶的外孙也;——好一个郎才(桥梁专家)女貌(大家闺秀)夫妇的唯一儿子也;——好一个当年读书一连串第一名升学全保送的学霸少年也;——好一个干工作如拼命、酒场上不惜命的书法狂人也;——好一个人生途中屡遭坎坷、却从不屈服命运的真男子也;——好一个学书视作养心性,常言“学书与学画同理只要心静书画自成也”;冯美汉者,好一个出身文化盛门,然则长期没落社会底层的当世孝子,仅凭着满腔宿愿而自修为乡土墨苑的一介民间书法家也!
图片:网络
编辑:董祖芹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