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丹果香
□任崇喜
栾树开花,已是深秋。似乎只为等待立秋的雨水飘过,只为等待暑天的溽热散去,一夜之间,黄灿灿的花儿俏满枝头,赶趟似的。
花朵,金黄细碎,宛如金桂,一朵朵细花,很不起眼;然而,簇拥在一起,拥成一束束锥形花絮,花心红色,就有了逶迤的气势,一蓬一蓬,高挑在黑绿的枝叶间,迎风招展。此时,秋已呈现大气象。天空高远,澄澈无边,蔚蓝深静。透过花簇朝天望,这满树的黄花,怎一个“爽”字了得?
总要驻足,再回头望一望走过的路,一字排开的栾树,一棵紧挨着一棵,像哨兵一样列队,站在马路两旁,无意间形成一个花的廊道。满树满树的花,左一蓬,右一簇,此起彼伏,开得热闹、张扬,给人一种欣喜之感。可惜,闻不到花香,或者说,花香很淡。
栾树花绽放没几天,或许是秋风有些眼气,容不得它们独占秋日荣光,会把它们大把大把吹落,辗转成泥。阵风微起,细碎的黄花,窸窸窣窣,簌簌飘下,落英缤纷,明黄一片。满地鹅黄色的花蕊,细细碎碎,铺陈着,这儿一片,那儿一摊,远远望去,是一条幽幽花径,吸引很多人缓缓前行。
短短几周,栾树会完成抽薹、出蕾、开花、结籽的过程。栾树一边落花,一边结果。栾树的果荚呈穗状,一簇一簇的。
栾树蒴果初生时,淡绿,莹润若玉。其光滑的表皮上,洇染着浅浅的粉紫色。在秋风的抚慰下,其颜色由黄变橙,由橙变红。中秋前后,明月清辉,蒴果红透,灯笼似的,挂满枝头。远远看去,仿若一片片云霞,密密匝匝,声势浩大,且势不可当。米粒般大小的黄花,根蒂略现紫色,一团团娇俏地簇拥在枝头,与橙红的蒴果交相辉映,明艳灿烂。
“黄花满树,丹果鸣响”,青枝,绿叶,黄花,红果,一树斑斓,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五出桃花千叶绯,团栾绕树间芳菲。攀来欲折还休去,看到残红教自飞。”杨万里看到栾树,应在秋日吧。深秋的街头,诸多景观树,洗尽铅华,素面朝天,栾树却撑起别样的景色。葱茏华盖之上,密密麻麻的蒴果,非花似花,非叶似叶,挨挨挤挤,像无数的小铃铛,淡黄,浅绿,橙红,一树芳华,满目缤纷,异样美丽。
冬天,栾树树叶脱尽,那些褪去铅华之色的果荚,孤零零地挂在树梢上,似一个个召唤的隐喻。凛冽寒风中,栾树依旧在歌唱、在舞蹈,果荚如风铃般,碰撞出“哗哗”的响声,宛若天籁之音,得名铃铛树。
栾树别名极多:灯笼树,是状其形而言;摇钱树,是摩其声,秋来栾树蒴果绚丽悦目,微风吹拂下能“哗哗”作响;黑色叶树、黑叶树,是指其树皮厚,灰褐色至灰黑色;木栏芽呢,是得名于它的叶子吗?“叶似楝叶而宽大,稍薄”。那么乌拉、乌拉胶呢,这带有异域风情的名字,有东北亚的气息。但有科学资料显示,栾树生长于石灰石风化产生的钙基土壤中,耐寒,在中国只分布在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下游。《救荒本草》称栾树为木栾树:“结薄壳,中有子,大如豌豆,乌黑色。人多摘取,串做数珠,叶味淡甜。”栾树可制胶,其花可做黄色染料,种子可榨制工业用油,还有清肝明目的药用价值。
在民间,把栾树叫“大夫栾”。班固《白虎通德论》里说:“春秋《含文嘉》曰:天子坟高三仞,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栾;士四尺,树以槐;庶人无坟,树以杨柳。”中国人讲究等级差别,由此可见一斑。
《梦溪笔谈》里说,汉代庭院多植栾树。难不成,是因为汉代多出士大夫吗?对这一墓树,当时的人们丝毫不计较,连鲁迅也为之慨叹:遥想汉人多少闳放。
“东第乘馀兴,南园宴清洛。文学引邹枚,歌钟陈卫霍。风高大夫树,露下将军药。待闻出塞还,丹青上麟阁。”这首酒宴歌吟之作,有煌煌大唐气象。作者张说乃一代文宗,三次为相,与苏颋并称“燕许大手笔”。他的诗里,有绝唱的意味,契合他所处的那个年代。
接下来,难以再见如此气势博大、深入人心的栾树美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