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茜:满地落叶,萧瑟又繁华
丁乃竺:台湾著名导演赖声川的夫人。著名话剧演员丁乃筝的胞姐。他们是藏密婚礼国内第一对,因丁父亲学佛、祖父学密。
陈文茜:1976考入台湾大学法律系,20岁就已经开始参加党外政治运动,属于台湾民主化运动的第一批参与者。毕业后,陈文茜白天在《中国时报》副刊当主编,1987年赴美留学,取得历史社会学博士学位。1995年5月1日,陈文茜结束在美国10年的留学生活,回到台北成为民进党文宣部主任,由于陈文茜作风大胆,思路敏捷,在政坛上获得了成功,甚至出现了一个专门的词语———“陈文茜现象”。李敖称她为“我所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1998年陈文茜被《亚洲周刊》英文版评选为全亚洲25位“创造趋势人物”之一 。
我是冲着陈文茜去的。
两个女人坐下来开始“像”老朋友一样的聊天,当然她们本来也是生活中的老朋友,少有的像这样开场仅仅几分钟就能让我一下子喜欢上这两个女人的讲座,如同陈文茜半开玩笑的说“我们两个女人加起来120岁了”,看着台上的两位不再年轻却依旧像少女一样活泼烂漫的女人,我想,如果女人60岁的时候都能这么恬静从容、温柔自信、甜美幽默、天真可爱,那么衰老这件女人最恐惧的事情也没那么可怕了。
丁乃竺说外人眼中的陈文茜很厉害,她认识的那个文茜却是感性、浪漫而调皮的,她现场让陈文茜朗诵了3篇文章,都是陈文茜写月亮的,当她用好听又标准的普通话读到“满地落叶,萧瑟又繁华“的时候,我看着这两个女人,两个年过半百依旧美丽动人的女人,她们真的是”萧瑟又繁华“啊。
陈文茜笑说自己从小是学霸,却因为成绩太好而失去了做音乐家的梦想,并当场表演弹琴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还戏说了自己在美国当留学生期间被朋友拉去帮忙做了一次策展,一个从来没有做过展览策划的外行却以69美金的低成本做了一个那一年在当地引起最大轰动的东方文化展览,主办方只给了她一个“河流“的关键词,她就想到河流跟文明的关系,从而策划了一个东方的婚礼和葬礼来集中表现东方文明,真是个”天才“加”鬼才“!
她很佩服丁文竺的坚韧:据说丁文竺和赖声川夫妇早年在美国伯克利留学的时候,朋友把他们投资的款项席卷逃跑,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他们不是抱怨或追问,丁文竺的第一反应是“我们要赶紧去洗盘子打工“,她想的是怎么解决问题,当然既然是好朋友好闺蜜,她也调侃丁文竺的“口红和高跟鞋“,据说丁文竺的女儿嫁给了不丹的皇室,婚礼当天大雨,当地的山区小路泥泞不堪,丁文竺的女儿说妈妈今天不要穿高跟鞋了吧,丁文竺却不肯,说还是要穿。乌镇戏剧节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手要动手术,不关心手术却不肯卸掉口红上手术台……也许正是这种坚韧和对美的追求,60岁的时候才能作为迟暮美人依旧让人如沐春风,感叹欣羨。
陈文茜也聊民国的戏剧,她聊到孟小冬,说身为“冬皇“一生的悲剧就败在两个字:名分。并且开玩笑说,如果孟小冬在上海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剧场,又何必需要名分呢?我想,她说这句话是有底气的,恰如她有属于自己的“文茜小妹大“”文茜世界周报“等等专栏,那便是她的专属剧场和舞台,她是自己世界的女一号,无需任何人给予她名分,这是她可以在年近六旬的时候依旧思维敏捷却语音甜糯如少女的深厚基础吧,她长成了一棵开花的树,自己滋养了自己。
她说纽约是男人,巴黎是女人,两个都难以割舍。
丁乃竺说“戏剧是一个时代的脉搏“,而她说戏剧是一个城市的名片。
丁乃竺和赖声川做戏剧30年,他们的梦想就是有一个自己的专属剧场,如今这个梦想要在上海实现(12月5号在美罗城5楼“上剧场”开业),他们希望这个剧场不仅仅是上演戏剧,还能成为生活美学的传播地,今天这个访谈就算是一个剧场开业的预告热身吧。
我听丁乃竺说这些话的时候,胸口温热,因为被一个词语打动:梦想。一个人做一件事情,可以持续30年,在60岁这个普通人准备退休的年龄,他们的梦想却好像才刚刚在上海启航,这应该是真的因为喜欢做这件事情吧?即使前几天刚刚听过梁漱溟后人的讲座,知道梁漱溟的父亲是因为质疑“这个世界还会好吗?”为了警醒世人而沉湖自尽,即使昨天刚刚发生了巴黎暴力枪击案,此刻我依然在心中默默地说:这个世界会好的。
有人在提问环节问戏剧和电影的区别是什么?陈文茜说:戏剧的原创性和创作空间更大一些。
有人问现在这种时代建一个剧场的意义是什么?她说确实有许多经典的剧场已经式微,因为营运的问题甚至不得不关门,可是她举了一个例子,她在美国留学,曾经在纽约工作过8年,每日穿行中央公园,她的办公室在帝国大厦,但她选择那里并不是因为帝国大厦是纽约的地标建筑, “其实帝国大厦里面很破的,还有闹鬼的传说”,她笑着说,她会选择那里是因为据说帝国大厦是“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帝国大厦曾经是最高的建筑),她说民国时代政治动荡,经济也乏善可陈,可是民国的文化却是百花齐放硕果累累,涌现出那么多年轻而才华横溢的大师级别的人物,“梦想是无价的”,她说,就像“我今天一大早从台湾飞过来,就为了晚上在这里跟上海的朋友们聊聊戏剧。”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有许多东西随着一代人的离去都会消亡,包括许多艺术,可是”梦想是无价的“。
台湾是个神奇的岛屿,我们这一代人读着那个岛屿上许多人的文章听着他们的校园民谣看着他们的电影长大,但是很惭愧,在很多年里,我都并不知道陈文茜的存在,倒是因为喜欢写杂文而在很早就通过《野火集》知道了龙应台,而陈文茜这个名字,却是近年来身边一些台湾的朋友对我提起,不止一位台湾朋友说我像陈文茜,我茫然不知何许人,于是他们很热心地给我普及,我弱弱地说我只知道龙应台,她比龙应台还有名吗?于是台湾朋友们便露出那种“陈文茜比龙应台还要厉害”的神情来,我便有了好奇,可惜身边居然找不到她的书,我又不看电视,一时也就无从了解此人,遂放下了。今年3月去台湾开会,夜里10点结束回到酒店,问好诚品书店地址方向便急急奔去,自然找到她的书,一读之下,倒也并未惊艳,便暗笑台湾朋友们并不了解我。
但是今晚当我听到她说选择帝国大厦办公是因为帝国大厦是“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在飞机上听交响乐而想“嚎啕大哭”,一个人的旅行让她“看到自己本来的模样并且为下一段生活找到一个出口”,听到她说孟小冬如果有自己的专属剧场就不会那么在乎名分,还有,她说“梦想是无价的”,我想,我可以因为喜欢张爱玲和鲁迅而选择离开家乡来上海,因为喜欢梵高而选择曾经工作过的荷兰银行,听古琴《胡笳十八拍》满怀悲凉不能自已......也许我的那些台湾朋友们是对的,也许,我跟她是有点像,我们并不像一般人看到的那样所谓很“厉害”,其实我们的内心住着一个“浪漫,感性而调皮”的小女孩,那是真正的我们,但只有真正的朋友能看见,并且喜欢。
听完讲座回家路上,
穿过交大校园,
踩着满地落叶,
想着“萧瑟又繁华”,
微笑。
三山写于2015年11月15日上海“柔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