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当老师

这几天学校根据上级党委布置，安排全体老师完成“师德师风专项治理自查报告”，具体要求包括了从教情况，三个重点问题（一是到校外培训机构兼职取酬问题、二是有偿家教问题、三是违规向学生推销教辅材料等问题）的检点对照。看到这些，心中很有些感慨。

先说说自己的从教经历，我是七十年代生人，赶上了八十年代的改革开放，各种各样的思想如潮水般涌入人们的生活，记得张立宪还专门写过一本书《闪开，让我歌唱八十年代》，引我很多共鸣。那时人们对教师这一职业并不重视，读初一那会儿有同学写教师主题的作文时，说到日本这个国家对教师非常非常尊重，公交车上见了老师势必要起立让座的，那时听了很是羡慕。初中毕业，因为沉迷于新进的武侠小说，功课一落千丈，在班上排名到了中不溜秋，于是家人说就读个师范吧。

能读师范，我很开心，因为家里做老师的亲戚很多，父亲有兄弟姊妹六个，做大学老师的两个，中学老师的两个。爸爸妈妈经常以他们为榜样，教育我们好好读书，所以这在我心里早已被埋下了“喜欢当老师”的种子。至于选择当特殊教育的老师，则既有必然又有偶然。打小，我因爸爸妈妈的残疾而自觉与众不同，这让我害臊、自卑，但同时在人前又非常的敏感、自尊。南京特师是当时师范中离家最远的那个，又是四年学制，所以当有其他选择机会时，我仍是义无反顾选择了特殊教育。始料不及的是这一干竟是小半辈子，三十多年了。我的南京同学、连云港同学还在今年教师节晒出了当地人民政府颁发的从教三十年荣誉证书，南京的还有六千元的现金奖励。

说到六千元奖励，或许十年前的大家会觉得是“小财富”，但如今月工资基本都过万的同学们，在群里虽也有人竖起大拇指，但远不如有人号召拉票那般热烈、和者众，何哉？大家工资都不低，已经不太在意这笔小小的意外啦！这让我想起工资变化的几个难忘节点。一个是九十年代初，刚刚分配工作那会儿，组织上安排对新进教师的集体谈话，时任领导李良鸿副局长在会上说我们小年轻一出来工作就能拿到过百元的工资，这是他们老教师拿了一辈子的几十元后才刚刚得到的颠覆性改善，被我们赶上了，一定要珍惜，好好对待工作！第二个时间点是2005年前后，我刚做校长那会儿，教师的工资调整频率非常高，拿了两千多元的我们羡慕老教师的过五收入，老教师说不必羡慕他，等年轻人退休时说不定工资人人过万呢。当时听了不免咋舌，觉得是个“梦”。这第三个时间点呢，便是现如今，大街小巷人人都知道老师工资高。与老师朋友聚餐，大多数人都会说，工资这么高，我们知足了。再有现如今，高考录取时师范分数的一路飙高，也可见一斑。我的母校刚升本那年仅比本二分数高个一两分，这才三四年，录取分数直逼本一线，最好的专业甚至都超过了，师范院校如此热门，可以想见教师地位是真的越来越受到尊崇。

回到此番要求对照自我查点的三个问题，仔细看看，无一不是为了一个“钱”字，且看：到校外培训是为了钱，做家教是为了钱，推销教辅材料还是为了钱！难不成师者亦如货殖，熙熙攘攘，皆为利忙？好像也说不通。如今教师工资足以养家糊口，国家在一系列特困帮扶政策中都将教师家庭排除在外，可以想见教师不差钱。或许有例外，我有一外地同学，很有才华，学校教科研骨干，但在学校被合并调整之际遭到了打压排挤，于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一气之下搞起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尽管收入不菲，但在与我闲聊时仍是心有不甘，时时摇摆在红线左右，胆战心惊。说实话我也想过，为什么教师不能如医生那般，可以线上坐诊收费，让更多的人受益？我的基本理解是义务教育属于公益事业，教师都是财政供养，本当一心一意，怎可以有收费敛财一说。再者，为人师者，计利当计天下利，一个贪图蝇头小利的老师，怎能指望他培养出胸怀天下的学生？回想身边捕风捉影、似有似无这些问题之人，说到缺钱肯定是借口，不好好对待本职工作却是明摆的事实！今年教师节我写了一段话，大意是教师职业是我养家糊口的根本，教师事业是我热情耕耘的所在。由此从不差钱的角度，我知足常乐，喜欢当老师。

抛开这些，与我而言，喜欢当老师还有很多很多高级的缘由。比如师者尊严，套用郎景和医生的话：再年轻的老师，在学生、家长眼里也是长者，他们需要你的提点；再无能的老师也是圣贤，他们认为你可以帮助和改变他们！再比如师者独特，每个教师个体，都是独特的存在。乌申斯基有言，没有教育者个人对受教育者的直接影响，就不可能有深入人性的真正教育。只有个性才能影响个性的发展和定型，只有性格才能养成性格。还比如师者的创造性，不甘平庸。我们可以长相一般、钱财不多、运动技术不怎样，但当赌注是学生，是他们的未来、生命成长，谁都希望是充满创造性的人为他们提供服务。

理由，当然还有很多很多，然千言万语归根结底还是化作最为平实与简单的一句，那就是：我，喜欢当老师！

二〇二〇年十一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