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小 tie cuo”
在故乡,正月二十是小添仓。添仓,是个节日名。这节多古?不知道;这节有多广?不晓得。只晓得它在一年“四大节”:清明、端午、中秋、冬至之外,在一年“十三小节”之列:
正月初八送瘟神、
正月十五闹元宵、
正月二十小添仓、
二月二龙抬头、
三月三汝回门,
六月六开刀羊肉节、
七月七牛女节、
七月十五娘家坟、
九月九重阳节、
十月初一送寒衣、
腊月初一炒子节、
腊月初八糯粥日,
腊月二十三送神节。
正月里,节日真的太多太频了。再有,添仓节分着大和小,正月二十小添仓;正月二十五是老添仓。事实上,许多人家都对添仓节进行简化——“过小不过老”!是的,过年才两天,头一天小年,正月初一大年。清明节才连续三天:新坟、寒节、清明节。这添仓,竟前扯后拉了五天之多。怪不得,人们都糊弄着过老添仓!
添仓的名儿,土气得使我只会说:tian cuo,不会写其字。现在这两字,都是我活够一辈儿才看着有老先生这么写的。硬要理解起来,这冬尽春初时份,怎么个的添?甚么个的仓?当然,在我的记忆里,奶奶总会提醒我的父亲:“明儿小添仓,别忘了把水缸添满呃!”这样,即使再忙天黑时,总会水瓮满满,甚至桶里都储着呢!
奶奶和母亲,也会早有准备,至迟到添仓节晌午饭时份会煮好碾细红枣红豆馅、蒸熟黄色糯米糕面,并且除了包糕,还得包捏出许多特别的糕灯(又叫食溜溜)。糕灯什么模样?先说包糕。故土包糕,总把小核桃般的面球,先捏成面片,再包着一勺馅儿,也就成了鲜核桃般的球儿。两掌用劲,又压作小饼的样儿。再捏制同样一只,且在其一侧进一步旋捏,就会捏出一个小酒盅般的窝儿。窝两侧一捏,立即又变出两只耳朵?辫儿?漂亮的真像个小姑娘?小瓶罐?让她端坐平放着的一只面糕上,稳如泰山。灯座儿、灯身儿、灯盏儿都有了吧!在一小截谷脖儿上旋一小撮黄表纸絮,再往灯盏里一插,添足素油,就可点亮这包了馅的面灯了吧?当然,我这描述的是使用最多,造型最简单的食溜溜,她们还会捏制布袋状的、粮囤状的、炕娃娃状的各色食溜溜。
一到天黑上灯时份,家家院子了燃放一两声鞭炮,就开始了 贡灯。奶奶将灯都盛放入一只只饭碗,并都点着。我们捧着它依次貢上天帝、土地、灶神、牛王的神龛,且毕恭毕敬地行礼磕头。当然,炕头、窗口、粮瓮等处也都应有尽有。
贡灯时候,男生门还有一项不好意思流露的任务——偷食溜溜!此时,家家户户门户敞开。说不定大门口土地堂的灯儿早被人偷走。甚者,院子上方天帝堂里的灯也没了。更甚,当你慢慢悠悠端着灯儿朝着哪边走的时候,背后的黑影里早有人蹑手蹑脚地跟着,说不定那一刹他探头一吹,早从你碗里把灯给摸走。遇这情景,一不许喊骂、二不得追赶。偷得者呢?早以跑到院外的沤粪堆上,一人捏着食溜溜的头,一人捏着食溜溜的尾,一边高声齐诵:“天也长,地也长,食溜溜长,我也长!”一边还蹦蹦跳跳地打起节奏来。据说,有过这一程序的人,才不会变作侏儒。忆着这一习俗,它可实在是背离了中华禁偷、禁谎的传统文化教育的主流了啊!不过,也有人解释:“大饥荒年间,宁死不偷吃的,不也就搭了命了吗?”
小添仓前的夜里,奶奶们将一根高粱穗脖儿一捅两瓣,隔着间距嵌黄豆。嵌够十二颗时,两瓣合一,牢牢扎紧,浸入水缸。貢灯完毕时,她们会解棒阅豆,哪一粒胀得最厉害,那个月将会有最大的雨水。
把燃毕的食溜溜捻儿仔细观察一番,据说残留的捻儿像什么花,今年的庄稼会盛收什么。
今日看来,添仓节无论老、小都已革命了,也说不清由何开始。甚至,连它的名儿,也只有老辈人才能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