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与车祸

老吴擦了擦汗，拿着拐杖艰难得从他的残疾人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看天，心想这太阳烈的，不止是热，而且带着汗的衣服捂得那条断腿的伤口也难受。本还想拉几个客人的他，实在是忍受不了，不得已回到了家里。

一家三口还是住在个不到50平米的老房子里。三楼的距离，不算太远，可是尽管经过这一年时间的练习，让他的左腿早已有了比之前健康的右腿更大的力量，但拐杖的配合总还是不那么纯熟，要费些功夫。只是上三楼的功夫，让他本已有些干了的衣服，又浸透了。终于到了门口，松了一口气，你很难分辨那是累的还是无奈。

一年前的上午，老吴照例出去买早饭，天也像今天这么热，他心不在焉地走着，想着孩子考上了大学需要的学费，想着老婆子身体不好，需要的医药费和营养费，想着自己当保安这点工资怎么够呀。之前老婆子看病，能借的亲戚也都借了，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好。

正想着，突然一辆蓝色的SUV冲过隔离带朝他的方向冲了过来，旁边还有几个人，他们都往左跑，那一瞬间老吴犹豫了，就这么一犹豫，躲避不及，腿被直接压断了。而那辆车撞到路灯才停下来。这是他看到最后的一个画面，疼痛让他晕了过去。

老吴躺在手术台上，膝盖以下，全部都没有了。连接膝盖的皮肉，沾染着黑色的杂质，不知是地上的石子，还是轮胎在夹断腿时的橡胶……他平躺在手术台上，头上不住冒着汗，疼痛让他的手不住的颤抖。

他醒来的时候，麻药还没打，下意识得想要控制一下自己的四肢，大概了解了自己的情况。那一刻他认命了，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

“别动，我们给你打麻药，睡一觉就好了。”

他虽然为自己的腿感到悲伤，但心里想，这下总算是不用愁了，孩子读书娶媳妇的钱都有了，这样让他因疼痛而皱起的眉头舒缓了些。就是可怜了老婆子，自己已经身体不好了，还得照顾我这个残废人下半辈子了。不过，为了孩子她也该能理解。下一秒老吴就又陷入了沉睡，这可能是他这辈子睡得最踏实的一次了。

老吴打开门，一进门就看到儿子躺在床上，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抖着。两只手拿着手机，聚精会神，旁边放着切好的西瓜，而老王嘴里的老婆子，正坐在床边，拿着扇子给儿子扇风。

看到老吴回来，老婆子转过头去，“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太热了，腿也不舒服，休息休息。”放下手里的拐杖，不知为何这么正当的理由，说起来却有点心虚。“小明呀，别整天玩手机，多看看书。来给我拿块西瓜。”

“你就别吃了，就这么几块了，留给儿子吃吧！”

小明头也没抬继续玩弄着手机。

老婆子继续扇着，儿子继续玩着，老吴无力得坐着，由于少了一条腿，人还有点歪。时间仿佛定格在这里，就像一幅画，只有老吴的期待就在时间里逐渐消耗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老吴拿起拐杖撑起了自己，挪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自来水，一饮而尽，然后就出了门。

过了半小时，电话响起，老婆子接了电话，得知了老吴又再次出了车祸。只是这一次他没能再醒来。

那幅画大概还会在，只是不会再有老吴了，他也变成了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