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散文】李西平:老屋门前有棵皂角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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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444期︱
审稿|谭长征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老屋门前有棵皂角树」
作者/李西平
每年春节回到家乡,我都不由自主地来老村转转。去老村的路已被荒草霸占,路边酸枣刺不时挂扯着衣裤,然阻挡不了我追寻难忘的童年。看着满目残垣断壁,窑塌门掉,枯木败叶,荒无人烟,锈迹斑斑门锁,矗立门楼,门楼上的匾额,"勤俭持家"在岁月的尘埃中诉说着主家的家风和持家之道。社会变迁,沧海桑田,短短数十年,已物是人非,时光如东流水,不舍昼夜,曾经的少年两鬓已霜花缀满,咋不让人感慨万千!猛一抬头,古老的皂角树还苦苦守护着我们的家园。
我的家乡高坡村,身居骊山脚下,白鹿原对面,蓝田县西部北岭,于李沟沟沿上。先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顺天守地,繁衍生息。为了村落平安,为了家族长盛不衰,故先辈们爱在门前栽植苦槐和皂角树。据说皂角树,身上长刺,开皂角花,结扁扁长长的皂角,皂角长地像过去的刀。拥有刹气,有镇宅避邪护院,聚集风水功效。2008年四川汶川大地震,灾后重建时,关中道上好多大皂角树源源不断被运往四川,栽植在新建房屋前面和休闲的公园里。
皂角树适应性强,耐干汗和土壤贫瘠。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春花夏长,秋角冬落。年年发新芽,岁岁长秋梢。皂刺可制药,皂角能洗衣。落叶当材烧,树身锯板做案好。皂角树全身是宝,祖祖辈辈呵护有佳,谁敢坎烧。
我们李氏家族门前这棵老皂角树,树龄不详,据八旬老人说也不知何时何人所栽。估计树龄在二百年左右,李氏老祖宗亲手栽植。皂角树主身高三米,树身三人方可搂完。树上长有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个方向主杆,主杆上方枝杈万千,枝杈上还有两个野鸟(喜鹊)窝。族里老人讲,皂角树不但能镇宅护院,还能预告每年庄稼收成,雨水量多少,树老成精,简直就是神树。经多年观察,总结到:树叶厚,粮食够;树叶薄,粮欠缺。树叶密,雨水积;树叶稀,多汗季。这真是一树立天地,四杆伸四向,向向不一样,护佑儿孙走四方,祖祖辈辈人丁兴旺!坐在皂角树下又光又滑大青石上,记忆的阀门被打开,几十年前的画面一副副重回眼前。
皂角树好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身躯斑驳,阅历丰富,枝稠叶密,遮天蔽日,方圆二十米都是它的领地,树冠如伞,即便下雨下雪,在它下面可照样玩耍嘻戏。
七十年前,蓝田县解放,贫下中农翻身把歌唱,打土豪分田地,贫协成了当权的。解放的喜气传遍北岭的沟沟岔岔,梁梁凹凹。高坡村的皂角树下,锣鼓喧天,彩旗招展,红,黄,绿标语贴满。爷爷在同州(今大荔)打了一辈子工,积攒银元购买的土地全部充公,还因为爷爷在外,家里父亲和大大(父亲弟弟)年幼,上面是两个姑姑,婆婆妇道人持家,庄稼没人打理,常年顾了一个于姓家里困难的帮工,家庭成分被划为地主,没收我家一口窑洞及窑周围的树木,分了五开箱的核桃桌子,没收了二爷家两间厦房,全做了生产队的库房。后来经过我们两家据理力争,重新评议地主成分改为中农。可没收的窑房生产队一直占用。我上小学五年,家庭成分栏一直填写中农,可老师都知道曾经是地主。
皂角树见证了中国农村土地的收地,分地,初级社,高级社,生产队,家庭联产大包干一系列土地革命史。
皂角树下不但是我们村的政治舞台,还是村民们劳作之余谝闲传,吃饭,妇女做手工活,儿童玩耍的乐园!
你看春回大地,万物萌动,皂角树吐出嫩芽,喜鹊枝头叫咂咂。有一年还发生一次人鸟大战,有几家人发现鸡刚下的蛋,过一会儿,去收鸡蛋没有啦,有的人家孵化的小鸡娃无缘无故的丢咧。要知道过去艰苦岁月,家家靠鸡下蛋解决日常油盐酱醋开销,和孩子们上学需要的笔,橡皮,作业本。通过观察发现喜鹊偷吃鸡蛋和小鸡,可能也是跟人一样饿的没东西吃。于是搬梯子上树,掏鸟蛋,拆鸟窝,喜鹊在头顶盘旋,疯狂用尖嘴琢几个大哥头,保护鸟蛋。喜鹊真是个建筑专家,用干材棒搭建的窝,结实难拆。最后一个鸟窝足足拆了一老笼柴棍。此后好多年喜鹊都不在皂角树上垒窝。现在喜鹊属保护鸟类,掏鸟蛋是违法行为。随着气温不断升高,皂角树花开串串,米黄色小花,馨香醉人,老远就能闻到,辛勤的蜜蜂在花丛中忙碌着,嗡嗡嗡,欢快唱着,飞舞着,我们高兴地在树下吃着偷偷摘酸杏,用麻麻石砸着杏胡吃着杏仁,杏仁有苦的也有甜的。
夏天,天气炎热,皂角树郁郁葱葱,浓茵如盖,人们都爱来树下乘凉。这是一年皂角树下最热闹的时候。农活不忙时,树下就是人们吃饭的餐厅。互相比着看谁家饭好,你家是蒜蘸面片,他家打搅团,我家酸汤碎面,还有凉面或者麻食等等,大人们吃着谝着比评着……我们这些碎娃娃听着大人天南地北胡谝,玩着不太出力游戏。有的玩媳妇跳井,有的玩象棋,还有的玩揪方,蚂蚁担担,扑克牌捉娘娘,打升级。还有用小石头蛋抓子,用吃过冰棍竹棍挑棍子。在这里我听到爷爷给我讲解放前,我们村上两家人断粮了,大人把俩个孩子叫到跟前说,娃,棉卦卦穿好,就剩四个黑馍,揣上逃命去吧,家里实在养活不起,他们两解放后还都落到城里。为了躲国民党拉壮丁,爷爷带着门中八伯到大荔,八伯跟了共产党的队伍,革命胜利后安排到西安儿童医院工作,后来任莲湖区防疫站站长上退休。闫家九爷讲自己咋样被国民党拉壮丁,我们村拉走三人,江海伯他爸,力娃哥他爸,九爷逃回来了,其他两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九爷说,到了国民党队伍里,吃的差,行军慢了就挨打,部队扎营,夜里还要训练,点上香火让你瞄准打枪,叫打野外。打野外,打野外,看谁瞄的准,看谁打的快。当时年轻,实在受不了那苦,就想着咋样跑。如果抓回来,那就死罪枪毙。走啊走,不知已走到哪里了,他们一行三个蓝田乡党,暗中商量跑。有一天,队伍来到一个梁上修整,茅房就建在沟沿上,三人眼一对,决定天麻麻黑行动。吃罢晚饭,过了一个时辰,三人假装肚子疼,一个一个向长官请假上茅房,到茅房会齐,翻过石头墙,抱着头,就向沟下滚,只要摔不死,就是个跑。哨兵发现后,沟上长官大喊:回来,饶你们不死,否则就开枪啦!子弹在头上嗖嗖嗖乱飞,九爷他们啥也不管,就是个跑,一直跑到沟底,又一口气爬上对面坡,天黑国军也找不到,放弃了。他们一路乞讨回到各自的家。闫家十爷最爱跟我们小屁孩开玩笑,讲了咋样炼武,扎马步,耍棍棒,耍魔术,他在旧社会在青帮里混过。
妇女们,纳着鞋底,缝补着衣服,或在青石上棒棒捶着被面褥里子,东家长西家短说着。母鸡张着嘴扇着翅膀,躲到树阴下,黄狗吐着长长舌头,匍匐卧在人们身旁土地上。
伏天以过,禅歇斯底里鸣叫,叫的人心烦意乱。皂角树下的大人们开始准备收秋的农具,安锨把,镢头把,补轻便车袋,编框编笼,女人们浆洗棉衣,准备冬衣。我们偷偷在苞谷地里找甜甜杆吃,逮绿绿蚂蚱,用麦秆编蚂蚱笼子,用南瓜花葱叶喂蚂蚱叫声好听太太。
当深秋时候,皂角树叶子慢慢变黄,秋风一吹,哗啦啦金色叶子飘下,好像黄金雨。树下不多时就落了厚厚一层叶子,踩在上面软软的,跟地毯一样,皂角树廋了,下面安静了,偶尔有麻雀光临,打破寂静。北风一吹,冬就到了。我们滚起了铁环,打起包子,玩起斗鸡,石头,剪刀,布地耍起藏门(捉迷藏)。雪姑娘珊珊而来,孩子们的笑声震的皂角树上的雪纷纷摔下。
皂角树,静静地守在老屋门前,看着高坡村变迁。在岁月的长河边,默默的活着,活成一部村史,活成一个村神,活成一支李氏家族的精神图腾。皂角树上的串串皂角,多像过去的锁钥,那是让游子打开记忆的门锁啊!皂角树孤独的,倔强的,坚守着,等待着,期盼着期盼着游子们归来,怕我们在城市的霓虹中迷路,遗失了乡村的魂,和农村人真与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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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
李西平,网名蓝烟玉暖,西安市蓝田县曳湖镇冯家村人。爱读书,摄影,旅游,钟情文学。用素笔描生活,用文字感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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