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听雨》庚子诗词年鉴|王建强(卷)

庚子年,可谓山河作色、天人困顿,好在历经煎熬之后,我们都还活着,都还平安,都还能提起笔来,记录时代,记录生活,记录我们的喜怒哀乐,记录这个终将被历史铭记的一年。

王建强 , 笔名问花笑谁,出生于1974年,河北栾城人。以养鹌鹑为业,好诗词,小令宗五代和北宋,绝句主田园。始终坚持我手写我心,不参赛,不唱和,不应制,少用典,用韵有新旧,请甄别读之。

浣溪沙
避疫时光亦可怜,将雏挈妇侍椿萱。熏风初拂减春寒。
诗道从今归简静,生涯最好是平安。且凭杯酒过中年。
浣溪沙·获赠小山词有寄
欲寄香笺恨已迟,知非不合说相思。近来何故损腰肢。
入户杨花吹复起,美人簪子小山词。恼人天气暮春时。
浣溪沙·题照
天气新凉秋未深,偶然得见小杨君。而今常在网中寻。
素手轻摇香草梦,红颜一笑美人心。碎花裙子瘦腰身。
卖油条
暑天油热两相蒸,一角路边撑一棚。
案桌躬身难以近,怀胎九月子将生。
晨兴
佳禾将熟望无边,花雀群飞去复还。
秋月半轮悬曙色,白云缺处小青天。
无题
笑从微信展新衣,负笈三年曾一归。
父母不妨儿女志,任凭来去任高飞。
送别友人于正定机场
前日驱车百里迎,别君今日见霾生。
笑说多霾行不得,霾多又恐误君行。
无题
斜阳乱红树,新月静如眉。
一自长为别,重逢无定时。
与女儿视频
避疫网间课,归期未可知。
家中亦无事,爱抱小侄儿。
夏至日牵牛花开有记
采得路边籽,春时种在家。
削竹以为架,常开五色花。
晨兴
袭人花草气,随步鸟虫鸣。
白云拂绿树,一塔入天青。
无题
雨霁白头翁,空翠鸣复止。
倏然下高檐,翻啄石榴籽。
无题
绕屋支棚架,瓜同去年稀。
草头时带露,曙色上人衣。
栾城道中
霜气增寒重,白云林隙浮。
萧萧堕黄叶,忍踏一街秋。
杏子黄
风翻木叶杏子黄,
我怜我儿思故乡。
故乡万水千山隔,
杏子应熟不得尝。
乳燕新飞乳雀鸣,
榴花满树雨初停。
晚花艳艳照人眼,
早花已谢结榴瓶。
榴瓶如家安榴籽,
我儿别家千万里。
久闭房间网课多,
大疫环球四处起。
诸国纷纷罢空客,
异乡月夜凉如水。
有时视频多欢欣,
有时视频泪不已。
爷爷奶奶须伴顾,
久病娘亲独凭你。
我虑儿少衣食否?
儿劝我莫多饮酒!
我言无事莫乘车,
儿劝居家少游走。
小侄在侧闹且喧,
笑说画个时空门。
天涯海角触手回,
到家不须花一元。
碌碌生涯闲有几,
种花种菜避蝼蚁。
惟愿中秋是归期,
小枣红透葡萄紫。
鹌鹑歌
是月武汉大疫,百业凋敝,道路塞阻,波及数千里,有友养鹌鹑为业,饲料断供,无奈葬万只于沟渠,作长歌以记其事。
养鹌鹑,欲脱贫。
九月起屋忘晨昏,十月十日迎回门。
育雏同育亲生子,三十九度须高温。
汗衫湿透蜇双睛,雏儿在笼各奔奔。
殷勤看护月有五,雏儿生蛋踮脚数。
雏儿生蛋逐日多,皴手污粪不言苦。
商家喜购往来频,日赢三百多欢欣。
大儿高校不日归、学费来年不问人。
流光无计又逢年,两儿笑争贴春联。
衣食更比往年足,老妻杯酒酡衰颜。
大年初一走节际,忽宣封路避时疫。
居家安好待家人,远归人等须在册。
初一初五多寂寥,尚怀春思度良宵。
初十望路三百回,料车不至蛋不销。
檐头饥雀乱啾啾,鹌鹑饿死无人收。
大儿高校不得返,小儿拍手看春晚。
老妻蒙头不食声呜呜,
哭说当年日子尚安稳。
一把黄纸祭鬼神,掘地三尺埋鹌鹑。
时在正月十五夜,月高风急如箭射。
鹌鹑欲飞扑楞楞,大铲挥土纷纷下。

跋王建强《鹌鹑歌》
从最初应梅关雪女士邀,为建强兄《鹌鹑歌》作序,到今天约有一周了。从序言自调为跋文,然而仍是无法交稿。
开端几日似乎只是惯例的懈怠,每临到想及,便总是能寻出一些其它的琐事来做。
然而近三四夜,每每枯坐至天明。楼下开始恢复生机的烧烤晚市中,说笑声,唤酒声,以及青年们突如其来的情歌声。一直到人烟消歇,街声渐渐回归微冷而寂静。一个个春夜里,春灯下,草拟着无数的开头,却仍然在晨鸟叽啾时分废然掷笔,不能成篇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之前的所谓拖沓,也不过是另一种无力,或者逃避罢了。
或许果然如建强兄所说,这是一个“太痛”的任务,乃至不忍相托。
或许是自己从一开始便已领悟,即便一次次翻检心头的疼痛,也实在很难寻出适当的文字,来匹配这直指人心,撞出泪来的佳作。
建强兄的诗,一向不乏人间情味,也还是以清新温醇为主调。而这首作品,却远远超越了他自己。面对这样文字冲击,与及透纸而来惜及微物的大悲悯,导读、解析、定义或评说,显得如此多余。
那么,就只单纯地谈谈感觉吧。
即便早已深谙“一切的悲剧本是将美好亲手毁灭给人看”的老生常谈,深谙人世间有多少新生与希望,就有多少扼杀与绝望。然而读到骤然斩截的末梢,竟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恍如站在毒气室内,看着密封门拉合,那长方形的明亮光斑渐渐狭窄至一线,永失永灭的黑暗在每一个角落狰狞无言地伺伏,即将张牙舞爪扑面而来。
鹑耶人耶?人耶我耶?一时竟难以分明。
“欢迎你来此,凭吊你自己”(张二棍诗句)。
这绝不是一种愉快的体验,正如此诗,本并不为传递美好感受而来。
它只是“不得不为小人物们咳嗽一声”(建强兄如是说)。
诗与诗人于此,只是克尽天职,完成了存在的本旨。而恰恰凭借这一点点细微的、出自胸臆的声音,平视、忠实地记录与呈现这岁末与年初的交界时段。读者抬起眼,似乎这才第一次真切地感知到,整颗蓝星,已如此满地疮痍,而众生仓皇,终于再也回不到过去。
时间若是河流,一切的文字无非书写于水面。然而其中,总有少数的涟漪,以涓滴之力,可以一直漾溢开去。在我看来,这首并不算工整的诗,已经具备了漾溢所必需的品质。
这样的涓滴与涟漪,大抵可以将丧乱,荼毒,哀鸿遍野,骨肉相失的疼痛,传递到目力所不及的幽暗彼端。
这样的涓滴与涟漪,终将渐渐凝结,把“时间”拼合成为“历史”。
他们与它们,虽不足以拯救,乃适足于救赎。
并以此证明,飓风之中,何以必须有诗。
程 皎
2020年2月26日于滇南
《庚子年鉴》作者添加中……
张庆辉 楼炳文 于文清 星汉
编辑/章雪芳  核/小楼听雨  校对/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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